老婦拿起圍在腰上的裙布擦手,道:“可兒媳還要坐月子呀,咱們家已經沒有紅糖了,要是再沒有雞蛋……”
老婦話沒說完,柳惜見便道:“伯父、伯母,這些夠了,不用再做别的菜了。”她埋頭扒飯,心中頗為同情這一家人的境遇。吃完一碗飯,老婦道:“我給你盛飯。”柳惜見拿起碗要遞出去,想起一事,問道:“還有飯麼?”
老婦道:“飯有的,咱們家還剩有一點米,做好的飯也還剩一半。”
柳惜見遞碗過去,道:“那伯母你給我盛飯吧。”老婦接過她碗,又給她盛了一碗飯。柳惜見吃了沒幾口,聽得正屋裡傳來小孩子說話的聲音,她也沒在意,仍埋頭吃飯。她一連吃了三碗米飯,将半碗青菜和一小碗鹹菜吃了個精光。
飯罷,柳惜見來到正屋,見那老漢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玩鬧,聽兩人說話,那小男孩是老漢孫子。小男孩不怕生人,來到柳惜見面前,問道:“你是誰?”又道:“你不是舅舅。”
柳惜見道:“我叫你爹大哥,你可以叫我叔叔。”
那小男孩道:“我有兩個叔叔,你不是他們。”
老漢道:“平安,别亂說話。”
那叫平安的小男孩辯道:“他不像叔叔,也不像舅舅,不是爹爹,他像姑姑。”
柳惜見一愣,心道:“孩子心純,卻沒想心也這樣亮。”
老漢卻怕孫兒的話惹惱柳惜見,對柳惜見道:“孩子胡說的。”
柳惜見笑了笑,蹲身問平安道:“叔叔和姑姑有什麼不一樣?”
平安道:“姑姑頭發比叔叔長點。”
柳惜見接着問道:“那舅舅和爹爹哪裡不一樣?”
平安想了一會,道:“舅舅晚上不會和平安還有娘親、妹妹一起睡,爹爹會。”
柳惜見笑出聲來,那老漢卻道:“平安,别亂說話!”柳惜見捏了捏平安的小臉,道:“你真聰明。”
平安亮亮的雙眼盯着柳惜見佩劍看去,柳惜見道:“這東西會傷人,你還小,玩不得的。”
老漢拉了平安回身旁,道:“是啊,叔叔的東西,不是你的。”這時老婦已收了碗筷回到正屋,老漢道:“老婆子,帶平安去洗腳。”
老婦将平安帶出門去,柳惜見從袖子裡拿出她自己的錢袋,從中拿出兩錠黃金兩錠白銀交遞給那老漢,道:“晚生被惡人追了一路,已餓了一整天了。伯父好心款待,讓晚生不受餓,這是晚生的謝禮。”
那老漢一生從未見過這樣多的金銀,但不敢收受,連連擺手道:“不……不……使不得。”
柳惜見道:“伯父收下吧,這是幹幹淨淨掙來的錢,不是搶來的。晚生感恩伯父一家的招待,這才酬謝。”
老漢道:“太多了呀,給了我們,你……你不是沒有了?”
柳惜見笑道:“多少都是晚生的心意,晚生的謝禮是依自身錢财多少給的,伯父不用擔心我沒有盤纏。”
老漢的兒子在一間小房中聽了柳惜見和父親對話,來到正屋,見柳惜見捧着四錠金銀要交給父親,他又喜又憂。
柳惜見道:“伯父收下吧,你們好意招待我,總不能讓我白白吃你們東西,日後不安心吧。”
老漢問道:“小哥家裡是做生意的麼,家裡有錢的是不是?”
柳惜見笑道:“是。”
老漢這才将錢收下,他用袖子包了金銀,跪下來哭道:“多謝小哥,咱們家裡窮得不成樣子了,這剛生的孩子都商量着要不要拿去送人。”柳惜見扶起老人,老人一面說一面揩眼淚。
老漢的兒子也拜下去,道:“謝小哥,今年收成不好,咱們交不起楊财主的租了,要是沒錢沒糧,這往後隻能挨餓了。”
柳惜見扶了他起來,道:“你們家裡這樣了還肯分飯出來給我,真是多謝了。”她又問道:“你還有兩個兄弟是不是,他們也是一樣的麼,家裡怎樣?”
老漢的兒子道:“有兩個弟弟,二弟家裡好些,飯還夠吃,三弟還比不得我家,這幾日隻喝粥了。”
柳惜見聽了心酸,又從錢袋中拿出三張銀錢,遞給老漢,道:“這是銀票,每張五百兩,伯父你拿去分給你的三個兒子吧,就給他們每人一張。那幾錠金銀,也由你去分,晚生受了你們恩惠,也隻能幫到這了。”
老漢接過銀票,又要跪下,柳惜見攔住他,道:“我從前也受過苦,得過别人扶助,今日是湊巧也讓我幫别人一回,你們别放在心上。”
老漢隻是道謝,柳惜見道:“不過,有句話叫财不外露,你們一時得了錢,暫渡過眼下難關,餘下的購置田産也要慢慢來,不然惹人懷疑妒忌,反對你們不好。要是真出了事,你們便到華陽縣的萬古堂去,那算是我家的分号,隻要對那的管事侬有才說你們的難處,他會出面幫你們的。”柳惜見從懷中拿出一塊木牌,上面刻了個“柳”字,但老漢父子不識字,隻看出那是塊牌子,上面刻了彎彎曲曲的怪文。
柳惜見将木牌交給老漢,道:“你們要是遇到難事,便拿這塊牌子去萬古堂找侬有才吧。我叫柳惜見,是晉安人,牌子上刻的是我的姓,柳。方才和我打架的是我的仇人,他們正在追殺我。明日若有人來村裡查問我的下落,你們别提起我,也别提起你們今晚見到的事,不然會有麻煩的。尤其是平安,别讓小孩子說漏嘴。”
老漢道:“是,老頭子曉得。”
柳惜見道:“那老漢和大哥叫什麼?這村叫什麼村?”
老漢道:“我姓鐵,叫鐵二。我兒子叫鐵阿生。咱們村叫紅石村。”
柳惜見道:“好,晚生記住了,鐵伯父、鐵大哥。”
鐵家父子應答,柳惜見道:“晚生不能多留,要先走了。”鐵家父子送她出門,柳惜見在外頭見了老婦和平安,摸了摸平安腦袋便走了。鐵家人看着她走遠,這才關門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