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千霜看也不看她一眼,程秀回頭對籬牆外的四人道:“你們在外頭等着。”
籬牆外一男子答道:“是,師父。”
程秀轉頭來問明、柳二人道:“為什麼打起來的?”
柳惜見抹了一把額上臉上的雨水,道:“我摔壞了四師兄一件東西。”
明千霜看了柳惜見一眼。程秀滿臉不可置信,看了看明千霜又看了看柳惜見,兩人身上均沾了泥漿,頭發貼臉,狼狽不堪,她心一下軟了,道:“就為了這個打成這樣?”
柳惜見道:“是個白瓷瓶。”
程秀腦中忽想起一事,一手攜了明千霜,一手攜了柳惜見走進屋裡,一進屋便見右邊的窗腳下白色瓷片散落,一塊碎瓷片上繪有松樹,另一在遠處的瓷片上繪着絲絲雲氣。她看自己所想不錯便對着柳惜見道:“惜見,這是你四師兄母親的遺物。”
柳惜見聽了這話心中泛起一絲愧疚,她也有父母留下的遺物,同樣珍視如寶。但愧疚之意一閃而逝,想起因這件死物差點命喪明千霜之手,她心又憤恨起來,道:“弟子并不知那是四師兄母親的遺物,損壞瓷瓶也并非有意。”
明千霜橫了柳惜見一眼,程秀問道:“你怎麼摔壞的這東西?”
柳惜見道:“弟子奉師伯之命請四師兄到王家壩相會,誰知還沒到這便下起大雨。弟子到了這時見門掩着,但屋中有腳步聲,報上姓名卻沒人理會,看到窗上有條小縫便想推窗看四師兄在不在屋裡,弟子不知那瓷瓶放在臨窗的桌上,一推窗便将瓷瓶也推倒,瓷瓶滾落這便摔碎了。”
程秀聽罷,看着明千霜道:“可是這樣一回事?你就為這個和師妹動手?”
明千霜道:“沒錯。”
程秀道:“千霜,何至于此?”
明千霜退到一張椅中坐下,環臂道:“那是我母親留下的東西,怎不至于此?”
程秀道:“你母親若是知道你為了一件死物傷人性命那也不會高興。”
明千霜靜默半晌才道:“我不管。”
程秀道:“惜見,你損了他母親遺物,雖是無心總有不是,和你四師兄賠個禮。”
柳惜見轉身對着門外,拱手道:“明老夫人,晚輩摔壞您老人家留下的瓷瓶,多有不是,在此向老夫人賠罪,還望您老莫要怪罪。晚輩碎瓶之時已向四師兄賠過不是,可四師兄不受晚輩賠禮緻歉,還望夫人将晚輩的告罪之心愧責之意傳答給四師兄。”說罷對着門外作了一揖。她不願向明千霜多言,想到自己所摔之物乃是明千霜生母所有,便索性對師兄生母祈告賠禮。她知明千霜生母離世已久,這一轉朝門外告罪,實是對天所發,程秀和明千霜也明白此理。
程秀知道柳惜見這個師侄也是執拗脾性,此事并非大過,柳惜見話畢,她當即圓道:“也好,你同物主親自告罪,方能直達。”
柳惜見道:“謝師伯體諒。”
程秀微微一笑,轉而對明千霜道:“千霜,你為這事大動幹戈驚吓師妹,也給師妹賠禮。”
明千霜原本端正坐着,聽了程秀一番話便将腦袋斜倚在椅背上,上下打量柳惜見,道:“秀姨,你看這丫頭哪裡像是受了驚吓的樣子,她可是傲立不屈呢!”
程秀眉頭微蹙,正想出言責備,柳惜見卻道:“師兄,立着是未受驚吓,傲立不屈,那坐着叫什麼?”
明千霜看了看自己,片刻後即站起身來,柳惜見暗暗好笑,心中卻想:“多留徒讓師伯為難,不如早走。”當下道:“師伯,你此來有話和四師兄說,弟子在此多有不便,要不先到外間同師兄師妹他們一同候着。”
程秀心中大慰,她此來是有事同明千霜說不錯,可并非什麼隐秘事,同行一衆弟子均知,柳惜見此舉便是為了不讓她兩頭為難,心中想道:“女孩果然多體貼些。”口中道:“是了,你和外面的師兄妹回王家壩去吧,我今晚在這住明日再回去,你騎我的馬回去。”說着就要解下身上蓑衣給柳惜見,柳惜見道:“師伯,弟子已淋濕了,再淋雨也無妨,也爽快的多。”她撿了自己掉落在屋中的長劍,又看了看那散在地上繪着松樹的碎瓷片一眼,見碎掉的瓶底有“積石如玉”四字,怔了一怔,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給程秀行過禮走出屋去。
明千霜看柳惜見背影在雨幕中淡去,她那句“再淋雨也無妨,也爽快的多”不住在耳際萦繞。
不多時雨聲中夾雜一陣馬嘶,柳惜見在籬牆外高聲道:“師伯,弟子們明日再給你和四師兄送馬來。”
程秀回道:“好,快回去換衣裳,别鬧的生病了。”
柳惜見道:“是。”接着屋中兩人便聽到一陣馬蹄聲響,蹄聲不久遠去。
程秀除下蓑衣鬥笠,明千霜怕她冷拿出火盆生火,問道:“秀姨,怎麼帶這麼多弟子來這?”明千霜明面上是萬古山莊莊主常澤的弟子,按照在萬古山莊裡的輩份,他原該叫程秀“師伯”,但這麼多年生了許多事,他隻願喚程秀為“秀姨”。
程秀道:“徽州金氏近來有大動作,莊主讓你回去共行大事。”
明千霜冷笑道:“原來沒事他是不會想起我的。”
程秀一怔,回過神來時,道:“怎能這樣想。”
明千霜道:“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