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時年退後了幾步,垂眸,帶着鼻音,語氣卻:“我想徹底退圈。”
顧尋漆黑的眸子暗流湧動,走近他,保持着克制的距離,伸出手,将他别開的臉扳正,對上自己深沉的視線。
“看我。”
他的嗓音很低沉,帶着幾分沙啞,“然後呢?”
“我要聽你的規劃。”你的未來,到底有沒有我。顧尋眸子一片漆黑。期待聽到預想中的回答,但是沒有。
路時年沉默許久,隻答:“去找别的工作。”
“什麼工作?”
“我去打工,做助理,做幕後,哪怕是送快遞也好。”好過在公衆面前暴露自己的隐私,還拉你下水。路時年想着。
那一瞬間,他看到了顧尋閃過的失落。
“這就是你的解決方法?”顧尋低沉着聲,死死抓住路時年的手腕,居高臨下,看着他,道:“就這麼怕拖累我?還是,我這人就這麼讓人不可信賴和依靠嗎?”
路時年被迫和那鋒利的眸子對視,瞳孔倒影着顧尋的身影,水月般微微蕩漾,仿佛觸手便會破碎消失。
手緊緊攥着拳,又重複了一遍:“尋哥,我要退圈。”
自母親去世後,他原以為自己隻是一根野草,這麼些年來,早已習慣忍受疾風暴雨,哪怕在石頭壓迫下,根系也會緊緊盤旋紮實于土地,隻靠自己度過一次次寒冬。
但實際,自己隻是一根幸運的,碰巧長在了大樹旁的野草。
那棵大樹,曾經是秦恭,現在是顧尋。
在别人眼裡其實沒有區别。
路時年頓了一下,眼睛失了焦距,說:“我是為了我自己。是我後悔了,我不該進娛樂圈,這麼多年了,我依舊讨厭網上那些人。”話裡半真半假。
他沒做過的壞事,偏說他做過。真的夠了。
娛樂圈的這個自己,并非原本他本應該長成的模樣。
雖不後悔。
如果當年沒有遇到秦恭,沒有發生這一切,或許……他沒機會認識顧尋。
也許,真的從此人生就擦肩而過。
“以前,他們會說我是秦恭圈養的金絲雀,我認了。那時候我沒有自由,認不清人,也看不明白自己,是我自己的問題。或許這一次,你也能再次為我擺平一切,”路時年聲音苦笑一聲,他很少露出這樣的失控神情,他眼神失焦,道:“尋哥,對他們來說,我不過就是換了個更大的籠子,依舊是你的籠中鳥,圈中人。”
顧尋湊近他的臉,交錯的鼻息,眉間隐着川字,忍着不發。
“時年,愛人之間,原本就所有的付出和索取都是彼此自願,理所應當。為了外人的目光,你總是将我拒之門外。到底要說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們根本不必在意别人是怎麼想的,——”
“但我在意!更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
路時年用手捂着眼睛,喊出了口。
“對不起……”他笑了出來,聲音沙啞,蹲下身來,把腦袋埋進雙腿,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着,“唯獨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把你當救命浮木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遊到對岸。”
他的聲音如黑夜驚雷,劃破天空,轟鳴震耳,讓人無法忽視。
顧尋怔住了,低頭看他,歎息了一聲。
他緩緩蹲下,一條腿半跪着,另一條撐着身體,俯身将路時年摟入懷中。
*
黑雲壓城,雷聲陣陣。
忽然下起了大雨。
淅淅瀝瀝的聲音,落在露台,也打在不語沉默的兩人心中。
顧尋就這姿勢抱了他好久。
伸出手,輕輕撥弄着他鬓處的劉海。
路時年卻躲開了顧尋的手。
隻轉過臉,看向窗外黑黢黢的世界。
他太介意了。他無法忍受在别人眼裡,顧尋的愛人,是一個需要讓他時刻庇佑的金絲雀。
顧尋那樣耀眼的人,身旁應該站着的,不是根野草,而應該是和他同樣高大而挺拔的,死後百年都不朽的白楊樹。
他聲音壓抑着酸澀,“尋哥,算了吧。讓我自己處理,好不好?”
這一次,我能做好的,也能為你退出這圈子。
他沒說出口。
路時年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再多的,也沒法繼續說下去。
顧尋松了手,不再看他,轉身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
第二天,顧尋一大早就出了門,沒有說“早安”。
路時年靠在窗邊,怔怔看着他從樓下離開的背影,進了車庫,直至消失在視野。
他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資料,回了一趟母親家。
把房産轉讓的都處理完了後,開始在各種招聘軟件上投簡曆。
但不少Hr都以為他是網友在惡作劇拿明星的身份信息來搞抽象,看都沒看,就将他的簡曆扔進了回收站。
直到找到了一個藝術展館的布展兼職。大概是策展方并不關注娛樂圈,沒有仔細看過他的簡曆,隻簡單問了幾個關于藝術展覽空間布局的問題,就讓他過來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