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阿姨聽到動靜,一邊擦着手忙從廚房裡跑出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時年他就是……好奇看一眼。”
顧尋眼神複雜地看着路時年,忍不住有些擔憂。
路時年怔怔,真的有一副這樣的畫啊……
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幕,心如鼓擂。
牆上和剛剛腦海裡閃過的房間模樣一模一樣。
張貼的畫位置也絲毫未變。
那是一幅梵高星空畫的仿作。
十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挂在這裡。
張阿姨見路時年望着那副畫發愣,是越發地覺得這孩子眼熟了。
張阿姨又看了看牆上的畫作,突然驚呼了一聲——
“我認出你來了,小夥子,你是不是姓路?”
路時年猛然回頭,看着張阿姨,眼裡充滿着迷茫。
“哎呀,你瞧瞧我這破記性。我想起你是誰了,你也常來我店裡吃東西的,還記得嗎?”
路時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很多過去的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
原主十年前的記憶隻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但問題是,現在他壓根分不清哪些記憶是原主的,哪些記憶是自己的。
他心中有個疑問在漸漸放大。
他現在所在的世界,真的是原主路時年的小說裡嗎?
為什麼莫名地覺得原主經曆過的事,自己好像也在哪個時空裡同樣經曆過。
如果說隻是看過那本小說,那這宿主的代入感也未免太強了一點。
還是說,他跟這個原主路時年,真的是兩個平行時空裡的人?
但是這些問題系統也沒法給他答案。
路時年隻能東平西湊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比如剛才看到這家店時腦海裡浮現的畫面。
他看向張阿姨:“阿姨,您以前認識我的?”
那阿姨滿臉熱情地拉着他的手,東瞧西看的,高興地說道:“啊哦喲,我肯定沒有認錯人!你就是那個小路!長得可真清秀啊,跟小時候一樣地好看,啊,不對,你這生得已經比小時候好看更多了!小時候還是太瘦一點……”
張阿姨似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顧尋的眼睛眯成月牙狀,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那可真是緣分,原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但是阿姨,你怎麼認識的時年,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呢!”
語氣裡滿是遺憾,像是在感歎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怎麼沒有讓他早些遇見認識路時年。
至少,比秦恭能更早認識他一點。
這樣那路時年早年的生活會不會就不那麼辛苦了。
顧尋也隻能在心裡這麼想着,張阿姨嗔了一聲道:“你也不看看人家小路的年紀,得比你小上好幾屆了啊!是在你出國之後,小路才頻繁來我們店裡的。你們這前後腳,剛剛好地完美錯過。”
“那可真是可惜。”
顧尋笑了笑。
“這可不是嗎。哎……”張阿姨還沉浸在欣喜當中,然後又看着那幅畫,對路時年略遺憾地說道:“我都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這孩子!不過你難得你倒是還記得這幅畫啊,還記得嗎?這就是你畫的啊!當時我瞅着挺好看的,你畢業前送給我了,我就一直挂在這包廂裡頭。”
路時年也禁不住睜大了眼睛:“這是……我送給您的?”
“是啊。你這幅畫色彩太漂亮了,這些年來好多人想跟我要呢,但我可從沒賣過,就挂在這兒,都十來年了!阿姨記得當時就說過,覺得小路這孩子總有一天是要成為大畫家的,阿姨得留着當傳世之寶。”
聽到她這樣說,路時年想起原主的興趣愛好,對藝術和畫畫的熱愛,心底埋藏許久的壓抑再次釋放開來。
他垂下了腦袋,輕聲說道:“我沒在畫畫了。”
張阿姨頓了一下,打量着路時年又笑了:“那也沒關系,沒當畫家,但也成了大明星呀,這樣也很不錯!”
路時年:“也不是什麼大明星……十八線了。”
張阿姨卻不以為意:“嗨呀,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隻要日子過得讓自己舒服就行了。小顧這樣的大明星,在我這裡不是照樣得擠着坐在小闆凳上。和你沒差!”
顧尋:“……”
他實在忍不住了,舉手抗議道:“所以說都這麼多年了,張阿姨你為什麼就不能換幾張好一點的凳子呢!你瞧瞧你這些,老的掉漆的小闆凳,我我怎麼感覺我十年前就見過!”
張阿姨拍了一下顧尋:“這不是你坐過嗎?阿姨哪裡舍得扔掉!”
顧尋嘴角抽了抽:“所以這些小闆凳,您這是也打算留着一百年?當古董嗎……”
張阿姨若有所思,似乎是覺得顧尋說的很有道理:“好像不錯啊!不愧是小顧!”
顧尋:“……”
俊雅的臉上差點繃不住了,無奈聳肩,好像在說他真沒有在誇她的意思。
路時年看着這兩人一來一往的,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忍不住親切地說道:“張阿姨,你可真有趣!”
張阿姨也開心了,突然想起什麼,說道:“以前你就最愛坐在這個位子吃阿姨做的菜,你瞧,就那兒——”
路時年順着張阿姨的手指方向望去,是一扇小窗戶座,台子上如今還擺着一些多肉植物。
“不過後來你也再也沒來過了。孩子畢業了,長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了,忙起來了自然就忘記學生時代很多事情了,沒事沒事,不像張阿姨是真的年紀大了才健忘。”
記憶裡是一片空白。
腦袋也暈暈脹脹的。
路時年忍不住突然晃了一下身子。
顧尋伸出的大手,緊緊有力地扶了他一把。
幽深如潭水的眼眸凝視着他,低聲道:“怎麼了?”
搖搖頭:“還是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别想了。吃飯吧。”
顧尋輕輕暗中捏了捏路時年的手掌心,溫柔的熱度傳來,似乎想要好好安撫他的情緒。
阿姨也笑着說道:“光顧着跟你們叙舊聊天,阿姨都忘了廚房了。你們倆要是想換座位就坐過來吧,這一間今天沒人包。”
路時年被張阿姨親切又幽默的模樣感染了,心中感激,忍不住微笑說道:“阿姨你這麼說讓人很不好意思了。這幅畫是仿作,沒您說的那麼好……”
“怎麼會呢,若是畫得不好,當時怎麼會有好幾個搞藝術的老師來跟我要買這幅畫呢!”
顧尋看了那牆面畫許久,微笑道:“時年小時候的畫功就很不錯啊。不過這裡還多了一個影子。”
手指之處,星空之中,隐秘地藏着一個模糊抽象的柔光形成的影子。
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整張畫都十分抽象誇張,張阿姨順着顧尋指着的位置看過去,一頭霧水道:“在哪兒啊?阿姨看了這麼多年都沒看懂這幅畫,哪裡藏着一個人呢?你們搞藝術的說起話來就是讓人聽不懂,哎!”
顧尋笑了笑,看着路時年輕聲道:“是嗎?”
路時年擡起眼簾,眸子裡是驚濤巨浪。
那道星光組成的幻象……
是人的背影。
夢境裡那個很重要的人的背影。
是他多年來魂牽夢繞,不曾遺忘的冬日暖陽下的背影。
不知是受了什麼蠱惑,當初他在完成這幅星空作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在那道星光銀河的光芒裡,揉入了自己永遠無法實現的思念。
是觸不可及的夢想。
是黑暗中唯一見過的光亮。
路時年的眼圈有些微微泛紅,閉上了眼睛。
張阿姨見他這個模樣,又開始心疼了起來:“哎呀,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孩子怎麼還是一樣的愛哭呢!”
顧尋眸子微不可察地一動,回頭看着路時年,柔聲:“你以前很愛哭?”
路時年心想那是原主受,他小時候可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性格,誰敢打他一定要打回去的那種。
可以算的上是校霸了。
他正想否認,然而張阿姨卻又開始絮叨起來:“唉喲,可不是嘛!這小孩那時候可憐的勒,那麼瘦小的學生,還常常被人欺負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經常一個人來吃飯,邊吃邊哭。”
路時年:“……”
顧尋眉頭微微一皺。
顧尋每聽到阿姨多說一句,凝視着路時年的眼神都變得濃郁幾分。
裡邊蘊藏着說不出的心疼。
張阿姨搖頭繼續說着:“我那時候問過他好多次,他就是不說到底是誰打了他。隻是常常一放學,就來我店裡吃東西。不過後來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有一天來吃飯的時候突然就說他不去念大學了,要離開學校了,之後就我也再也沒見過他了。原來你們都認識啊,還都在拍戲嗎?”
路時年點了點頭:“嗯。”
張阿姨若有其事地點點頭:“挺好的。那時候阿姨還擔心你不上學了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看你們現在都活蹦亂跳的,年輕人就該有點年輕人的樣子,小路确實很小時候很不一樣了,那時候太内向,誰和他說話都不搭理人的,現在看來也開朗很多了。”
又揶揄了一番:“我們小顧倒是沒怎麼變化,隻不過我聽說你都成影帝了,今天阿姨請你們吃飯,你說什麼也得給阿姨簽個名,等哪個時候店真的開不下去的時候,阿姨就把它拿出來,挂在店裡,也沾沾你的光威風一把。”
顧尋笑了:“為什麼不馬上挂出來呢?”
張阿姨卻一臉恐慌,連忙拒絕:“阿姨又不缺錢用。現在小店裡這個人流量安靜,我們倆也可以不用雇夥計。真要把你的東西挂出來,明兒就得上爆品店排行榜了。我怕應付不來。但這個簽名,你現在寫給我就是禮物。”
顧尋眼睛微微彎成月牙狀,伸出手:“那我現在就給您寫吧。”
*
吃過晚飯後,顧尋又載着路時年在附近轉悠了一會。
晚風十分輕柔,而路時年卻心事重重。
“尋哥,我好像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路時年在後座椅上,将腦袋埋在他的肩膀喃喃道:“為什麼這十年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我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既然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顧尋的聲音依舊輕輕,帶着柔和治愈人心的力量。
“你這模樣,倒是讓我想起上學時候碰見過的一個小家夥。”
顧尋眸子裡閃過十年前的回憶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