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湖邊,葉明宜有些心緒不甯。
在這裡遇見孟謹禮是意料之外,但她也太疏于防備了,連人靠近都沒有發現。
“手沒事了吧?血止住了嗎?”顧望津關心地走向前看着葉明宜受傷的手指,“魚鈎太鋒利了,哪怕是老手,不注意也會被劃傷。最好回去打一針破傷風。”
葉明宜蜷了蜷自己被創口貼包住的手指,笑着點頭:“止住了,沒事的。”
“你這次演得挺投入,确實比上次試鏡有進步。”袁鶴生收着自己裝備走到了她旁邊,眼神認真了幾分,“但是,作為專業演員你應該知道,拍戲的時候私人感情的代入不能太多。生活情緒和角色情緒的出入,會導緻你演繹的偏離。”
心裡咯噔一聲。
葉明宜想到戲裡,女主爆發紮刀男主的情緒,應該是極度的痛苦和絕望,是在愛恨交織之中,茫然尋找到了錯誤的發洩口。
但她,竟無意識演出了幾分終于解脫的釋然。
懊惱在心頭翻湧。
葉明宜:“袁導,我…”
“我這人固執,你也别高興得太早,試鏡不代表一定成功。回去等消息吧,出結果了,我會讓小木通知你的。”袁鶴生輕咳了兩聲,古怪挑眉,“不過以你和他們的關系,該輪不到我提醒通知就能知道結果。”
“望津說得對,魚鈎劃傷别馬虎,得處理好知道嗎?記得消毒,少折騰。”
葉明宜微微抿着唇,把受傷的手藏進口袋,乖巧點頭:“謝謝袁導關心。”
瞬間,她觸碰到了一個陌生的瓶狀物品,還有一根簽子……
碘酒和棉簽。
自己的空口袋裡,到底是什麼時候,被男人塞了這些?
口袋裡的藥品隔着衣物依舊灼燒肌膚,燙進了她的五髒六腑。
下意識,她餘光掃向了不遠處被層疊枝杆遮擋的石子路。
黑色的身影一晃而過。
好像撞上了,那遙遠的,冷冽的目光。
那些像風一樣,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在她的生活裡無孔不入,又如影随形,壓得人呼吸一窒。
——
這一晚,葉明宜睡得并不踏實。
一輪又一輪的夢魇将她困住,深邃的漩渦緊緊把她吸附着,越陷越深。
她回到了12歲。
“霜霜,有你的回信!”
聽見關媽媽的聲音,她讷讷地放下手裡的筆,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信?”
關憫輕輕點頭,眼尾勾勒的弧度溫柔依舊:“嗯,我記得你上次給人家寫了一封感謝信?”
她驚喜地眨了眨眼睛,沒有一絲猶豫跑到了關媽媽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用白色信封裝着的回信。
最開始,她對回信并沒有太多的期待,每個人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情,能被分出一點點善良和關愛,她已經很感激了。
可偏偏,她有了一封回信。
她寫,這段時間因為福利院的資金困境,自己非常迷茫,不知道未來要何處。
“她”回:“與其等待,焦灼着自身無法解決的困苦,不如緻力于當下,讓自己強大到能獨當一面,成為所愛之人的臂膀。”
她寫,作為大姐姐,看見弟弟妹妹們無憂無慮的模樣很羨慕,不知道如何去分擔關院長身上的擔子想快一點長大。
“她”回:“人一旦選擇了長大,就是不可逆的。成年的世界,比你想象中更加複雜。不要想太多,你要記住,你也是一個小孩。在有限的少年時光裡,做一個無限快樂的小孩吧!”
在福利院,她是最大的姐姐,要做弟弟妹妹們的榜樣和依靠,被前養父母帶回家後,他們不斷提醒她長大後要記得感恩。
在所有人都期待她快點長大的時候,“她”說,她也是個小孩。
再後來,關媽媽特地告訴她,她的學費問題被解決了,同時還被送了一套專門為初中生準備的教材和文具。
她被人資助了。
教材第一頁有寄語,五個字“緻力于當下”。
清秀遒勁的字迹和回信一模一樣。
畫面一轉,是她十八歲。
在新聞上,她看見了孟謹禮擔任悅和旗下悅和娛樂經濟CEO的報道。
這篇報道不僅提及了他個人優秀的人生履曆,還寫出了他曾在年少時期,投身于許多慈善事業,成立悅和希望基金會,匿名資助多家福利院等事迹。
紅欣福利院也在名單中。
這位優秀的集團繼承人寫給基金會的公開信上,有着和自己回信上如出一轍的字迹。
“JL.”。
看着照片上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男人,她有點羞恥。
更多是不好意思,因為她寄的信上,一直在稱呼人家…錦鯉姐姐。
回憶的夢境像一條怎麼跑也跑不完長道。
她奮力奔向前,無數虛影向後流去。
她到了二十一歲。
那天太陽光很是耀眼,宣紙上還殘留着未幹的字迹。
她被人從後環住,手指捏着毛筆,手背被一隻大掌牢牢包着。
一撇一捺。
墨漬暈出了一個點。
忽然,耳垂一痛,她被人咬了一口。
“寫字要專心。”
字迹重合了。
沒有立馬端正态度,她鬼使神差地望着男人清俊的側顔問:“阿禮,你有沒有收到過,讓你印象深刻的感謝信?”
比如,被人稱為錦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