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廚房内,何婆子端了碗冷飯出門。她在明月樓沒多大體面,不過混口飯吃,湊到當紅的姑娘們面前讨巧能有賞錢的活,她幹不上。那些被打罰,關押起來的姑娘,尤其關的遠的,倒是在她管轄之下。
一座花樓,也是一座小型的大宅門,宅院裡的彎彎繞繞,多的是。
這也讓何婆子脾氣變得更不好。
被打罰關押的遠的,十有八九樓裡準備發賣,這樣的姑娘,身上根本榨不出油水。而且人都要被發賣了,難保有殊死一搏,鬧出大動靜的。真出了事,何婆子一起吃挂落。
尋死覓活的,何婆子得當心别讓人當她面死了。她不是看守,可若當她面死了,難保樓裡不問罪。
更有那暴起傷人了,打算給她來一蒙棍,以為把她打暈,就能逃出去,笑死人。
何婆子一天隻給送一次飯,每次隻有半碗,還得等她先吃飽喝足,飯涼透了才給人送。橫豎要離開明月樓,不知送到哪個腌臜地方去,讓人活着就行。吃不飽飯,病歪歪的,被賣前少折騰點,她也能省點心。
能起用的姑娘,不會關到她看守的那座院子。
院子離廚房遠,她上了年紀,腿腳不便,每每走過去,勞心費神。是以總愛拿被關的姑娘出氣,讓自己痛快痛快。
剛走出廚房,見一腦袋包的嚴嚴實實的的丫頭走了過來。
她唬了一跳,因為沒在明月樓見過這麼醜的。
樓裡的女人都有被公子老爺看上的機會,這裡是内城的十裡花廊,醜人出現在貴人面前都會被問罪的地方,明月樓裡不允許出現醜八怪。
待人走近,從傷痕累累的臉上總算辨認出,是小翠!
何婆子總算後知後覺,被關押的是桃娘。
先前隻知是前頭的姑娘打了恩客,被媽媽關押,準備發賣,沒成想居然是桃娘啊。好一個潑辣的性子,打了伺候她的丫頭不說,連照顧她的恩客也打,這樣的姑娘,難怪長的一副花魁模樣,鸨母也要發賣。
看來今天,這段路她不必走了。
明月樓失勢的姑娘多,脾氣不好的也多,總有得罪過人的,失勢的時候,有人上趕着去踩兩腳。
像桃娘和小翠這般,有深仇大恨,别說今日的飯食她不必送,在桃娘離開之前,小翠都能把她照顧的妥帖。
被桃娘毀了臉,以後隻能和她一樣躲在後頭,做粗使婆子,幹最賤的活,再無出頭之日。等年紀大了,又長得醜,保不齊配個瘸子聾子瞎子,被鸨母随意打發。
明月樓的每個人都命賤,一條命,稱斤稱兩,算的明明白白。
“何媽媽,你腿腳不便,我幫你吧。”小翠伸出手,何婆子看到她那張臉,隻覺汗毛倒豎。
以後怕是隻能配個瞎子了,眼睛瞧得見的,都不能容她在身邊。
何婆子沒立刻給她,叮囑道,“雖然是犯了大罪過的姑娘,你可别把人弄死了,鸨母還要發賣她。還要仔細她的臉,壞了價錢,我不好交代。”
小翠怪笑一聲,“仔細她的臉?媽媽,你看見我的臉了嗎?”
她語氣森然,但何婆子已經鎮定下來,“你是丫頭,她的挂了牌又被撤牌的姑娘,自然不一樣。你的臉,哪怕沒壞,也賣不出大價錢,前頭的拉客的媽媽們可不會放過任何搖錢樹。人各有命,你的命,你得受着,你嫉妒也好,怨恨也罷,沒用。”
她把食盒交給小翠,“你尚且能在明月樓有口飯吃,她那樣的,将來指不定落到什麼腌臜地界,何必再和她計較?真出了事,損了銀錢,鸨母發火,給自己找麻煩,才是罪過。”
小翠低頭,悶聲道,“知道了。”
廢園内。
桃娘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身上、臉上,處處可見青紫的痕迹。
她擡頭,打量着眼前關押她的地方,覺得可笑。
聽說這座院子最開始的時候,住的是一位當紅的姑娘。可惜和心上人一起逃跑不成,心上人被當她面殺了,她也吊死在這裡。從此,院子裡鬧鬼,逐漸荒廢。鸨母不願意浪費一座好好的院子,就用來關押她們這些不聽話,等着被發賣的人。
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