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郊五品以上官員墳茔。
開國未久,此處墳茔不過十餘座。其上積雪還未化去。
忽然一座墳茔異常奪目。
石碑、墳丘之上不是瑩白的雪,赫然是破果爛蔬。墳前飨奠,亦為人毀壞踐踏。
傅徽之幾乎是摔下馬的。他半跑半爬撲到墳前。
立碑上也被人刻了“叛臣之子”、“反賊”、“報應”等詈罵之語。字迹有端正有歪曲,顯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秋芙跟着走過來,走近了便聞到難言的氣味。她忙上前将立碑、墳丘之上的雜物一一拾了,先擲遠了些,打算臨去時再帶走。
傅徽之在墳前平複了半晌胸中洶湧的情緒,忽然撩衣一跪:“二哥,是我無能,竟不得保你身後無虞。”而後頓首三回,便起身離去,再無留戀。
“公子你要走了麼?”秋芙一驚,他本以為傅徽之至少會重新刻個立碑,竟然如此便走了。
“秋芙,勞你這幾日守在此處。事情我會盡快解決。你若等不到我,便自去罷。”傅徽之并不回頭。
秋芙還是不明白。不難猜到這些事是何人所為,無非是一些平民。聽到聖上公布的傅家謀反消息,或是自诩正義,或是捧高踩低,或本就仇視官宦富裕之家,或者單純是閑的,來此毀壞墳茔。這樣的人不會少,如何制止?
忽然,一個念頭在她腦中炸開。她立時喊道:“公子,你不能進城啊!”她追上去,恰巧踩到爛果,被絆了下,而後重重撲在雪地裡。
傅徽之還是沒有回頭。
秋芙幹脆撐起上半身,跪在雪地裡喚他。可不論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喚,傅徽之都不回顧,甚而翻身上馬,馳去了。
秋芙此刻才發覺,若傅徽之下定了決心,她是根本攔不住的。她不合時宜地想,若是言心瑩在此,傅徽之應當不會走得那麼決絕。
…………
言心瑩本在車中睡着了,感覺到馬車速度便慢甚至停了下來,慢慢醒轉。
她掀開窗簾,四下看了看,便意識到大概是到東都西門了。要排長隊等候勘檢過所才能入城。
前方圍了不少人。正看着張貼的文書。大概是賊盜、罪人的懸賞。
言心瑩放下窗簾,又合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人的聲音傳入耳:“往日都是些賊盜,畫像都能瞧出兇狠來。此人眉清目秀的,是犯了何事啊?可有哪位尊兄識字的,讀上一讀?”
須臾,另一人的聲音響起:“我我、我識字。”
“各位讓一讓,讓一讓。”片刻後,那人又開口,“尊兄,此人姓甚名誰啊。”
“我看看啊。此人名喚……傅、修。”
聽到這個名字,言心瑩瞬間清醒了,不由掀開窗簾,望過去。但很快,她又回頭了。怎麼會是傅徽之,她真是糊塗了。大抵是同名。說來也是巧。
那人繼續問:“他犯了何事?”
識字者道:“其父、趙國公謀反。”
人群中霎時間起了私語之聲。
“趙國謀反?”
“原是趙國公之子。”
“是反賊之子!反賊之子不也是反賊!”
不可能。言心瑩迅速起身,一掀車簾,跳下馬車。她奔過去擠入重重人群。
“别擠、别擠!”
“誰在擠啊!”
一人看得清楚:“你這小娘子擠什麼啊?”
言心瑩聽若未聞,怔怔地盯着畫像與其上的文字盯了許久。
梅英随後趕來,邊喊“得罪、得罪,借過、借過”邊擠到言心瑩身邊。
梅英自小跟着言心瑩讀書也是識字的,但她已不需要看文字了。那畫像一看便知是何人。
“怎會?不會的。”言心瑩轉身又往外擠。梅英跟在她後面一個勁地緻歉。
邱淑也下了車,方才那些人說的話她也聽清了,又看見言心瑩慌神的模樣,如何還不知發生了何事。
她開口喚道:“阿瑩。”
言心瑩還是轉了身。她道:“阿娘,傅家定是冤枉的,雲卿他……”
邱淑牽了她的手:“孩子,不必說了。娘不攔你。”
言心瑩微微動容,凝視着邱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