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猜出白漸月下一招要出什麼嗎?這就是更艱難的問題了。
錦玹绮注視着山谷中發生的一切,看着白漸月控制着如水劍氣,将兩條蟒蛇一點點拖拽下去。
蟒蛇仍在掙紮,時不時向上竄出一截,但它們方才已經被林姜操縱鬼氣消耗太多的力氣,又逃不出師尊所設靈域範圍,此刻血肉模糊,勢力大減,縱然想要掙脫這四條劍氣的纏繞,卻也是有心無力,在反複拉扯之中,最終仍是被一點點拖拽着落回山谷之中。
已經有一大半的蛇軀彎曲堆疊在谷底時,錦玹绮才更加謹慎的低聲回答師尊的問題:
“以我對淵靈宮的淺薄了解,以及剛才白師弟說的話,他應該要用滞春秋了。”
千年春秋似水停滞,是空已滿,是生已死。
至于他出手的時機——
錦玹绮朝山谷底部望去,兩條蟒蛇已經全被那四條劍光水流拖拽壓在谷底,而四條如水流的劍光也墜落下來,又一層層飛旋,像是水一層層漫過蛇軀,将兩條蛇的蛇軀完全壓制谷底不能動彈,就像是泡在深水中無處掙脫,隻剩下兩個蛇頭拖着小半的蛇軀仍在掙紮向上吞吐腥氣。
白漸月懸空在蛇軀上空,掐出劍訣的手指已經控制不住的顫抖,額頭上滿是汗水,覆眼白紗下流出血淚——誠如他所言,他壓制兩條蛇已經用了全部力氣,再沒有多餘的氣力來斬殺蛇首。
錦玹绮動手的時機,似乎不言而喻了。
但他仍是沉默片刻後,方接着剛才的話說道:
“等到這兩條蛇被完全壓制後,就該我出劍了。”
說完之後頓了頓,又遲疑的多問了一句:
“師尊,我說的對嗎?”
他心中其實笃定應該這種時候出手,但不久前才被師尊罵了一頓太過自以為是,讓他現在也不敢很自信的說話了。
但師尊并沒有回答他猜測的對或者不對,隻是說:
“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聽不出有什麼偏向的言語,讓錦玹绮更加糾結了。
但也沒給他太多糾結時間,白漸月擡頭望過來的時候,錦玹绮就知曉不能再拖,于是咬了咬牙,便提劍落入山谷。
公冶慈目睹他毫不猶豫的跳下山崖,才彎了彎眼睛,心情有些愉快——他能夠感受到錦玹绮動搖的内心,也滿意錦玹绮最終選擇了果斷。
那或許應該說一句——還好錦玹绮并沒有真的因為一兩句話就心防大破,患得患失,乃至于全然陷入萎靡不振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不然,他可沒資格,也不能夠做自己的弟子。
這可不是公冶慈眼高于頂,看不起這些小崽子,而且沒足夠堅韌的性情,沒足夠自保的能為,那待在公冶慈身邊可是很危險的,因為随時都有可能遭到别人恨屋及烏的報複。
上一世,一個芥子閣,因為是唯一一個确認屬于公冶慈的居所,所以幾乎每隔兩三天都會出現一個前來偷襲闖陣的人,有時候還不止一個,甚至還有門派長老帶着一塊來的——公冶慈很懷疑那些名門世家是不是對報複他本人無能為力,所以退而求其次,來折騰芥子閣,把他這個芥子閣當成曆練小輩的秘境了。
一個副閣主祈燈風,同樣因為在外人眼中,他是公冶慈最信任的副手,所以三天兩頭都要經曆一番威逼利誘,在他真正與外人攤牌背叛公冶慈前,受到的挑戰書恐吓信,甚至是挖牆腳的邀請函,真正是堆積如山。
其他但凡與公冶稍有交情的人,也或多或少都因為公冶慈受到叨擾。
隻不過,能和公冶慈有交情,本身也不簡單就是了,不像是這一世的這幾個徒弟崽兒,可都是還未真正涉世的少年人。
若有人得知他們幾個少年人竟然會是公冶慈的親傳弟子,不用細想也能猜到必然會對他們動手洩恨——至于洩恨報複的手段,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不會隻是套麻袋打一頓那麼簡單。
不過,公冶慈并不打算“痛改前非”,或者為了保護這些徒弟的安全,就隐藏自己的身份行蹤忍氣吞聲。
忍能忍到幾時呢,躲能躲到何時呢,世上又豈有真正完美無瑕讓人找不出任何破綻的僞裝呢。
與其等到将來某一日被迫暴露身份而手足無措,或者遭受不明來曆的暗殺而無計可施,倒不如從現在開始就在完全真實的處境中,去磨砺弟子們的心性,增添他們的見聞,以及——應對危難與挫折的能為。
畢竟他是師尊,至少師尊不會真的要這些小崽子的命,不是麼。
況且他向來樂于看到旁人的挑戰,身為他的弟子,當然也要學會适應,乃至于樂意接受各種未知的意外與挑戰。
公冶慈起身,站在山崖旁邊,伸出手指掐訣,不過片刻,身後便響起簌簌的聲音——有無窮盡的藤蔓從地上綿延過來,其中最為茂盛的一根攀附着他的衣衫,纏繞上他的手腕,枝頭落在他的手心中,仿佛是什麼動物在磨蹭頭頂。
另外又有數不清的藤蔓綿延到了山谷周遭的懸崖旁邊,隻等一聲令下,就齊齊落入山谷中。
而在等待的時候,一道虛弱的聲音突兀響起。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