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甄巧來了一趟。
她單手拎着書包推門進來的時候,周其野正在給何時雨熱敷。
兩雙眼睛同時看向她,甄巧腳步一頓,舉起手裡的書包晃了晃:“奴婢奉岑大王之命把寶物獻給太女殿下。”
何時雨被肚子上暖呼呼的熱毛巾弄得舒服不少,緩過勁來開始跟甄巧臭貧:“娘子竟如此狠心,母皇讓你來你才來嗎?你夫君我都快嗝屁了。”
旁邊默不作聲的周其野聽得額角直抽,但手下換毛巾的動作一點沒含糊。
甄巧走近床邊才看清何時雨毛巾下的肚皮,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傷處已經烏黑發紫,看起來吓人的緊。
“我靠!哪個孫子弄的,看姑奶奶我不卸他一條腿!”
何時雨的吊瓶已經摘了,她伸手扣了扣甄巧的牛仔褲邊,小聲安撫她:“沒事兒,就是看着嚴重,皮外傷皮外傷。”
甄巧冷着臉沒說話,周其野打了個招呼說要下去拿點東西。
病房裡就剩下她二人。
甄巧在床邊坐下來,環視了一圈病房:“這還是個單人間。”
“周其野辦的,”何時雨眨了眨眼,蘋果肌藏不住的微微鼓起來,“他送我來的醫院。”
甄巧見她這幅少女懷春的樣子,拿她沒辦法似的歎了口氣:“他呢?”
何時雨知道她的意思。
“應該……吧,但我不打算跟他在一起。”
甄巧擰眉:“什麼?”
這丫頭從小就想一出是一出,又極有主見,但凡想幹的事就算前面是岩漿也要去試試。初中的時候和當時的班草看對了眼,火速确立了關系又火速分手,一問原因,人家就回倆字:膩了。
“你這又是在搞什麼幺蛾子?”
何時雨側過頭避開她的視線,病房門口的影子微微動了動:“喜歡又不一定要在一起,反正總有膩的那一天。”
甄巧被她這無所謂的态度氣得冒煙,一巴掌拍在病床欄杆上:“混賬話!”
何時雨被她吓得一哆嗦,幹脆閉上眼睛消極抵抗,一句話也不說了。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周其野目不斜視地把手裡的保溫桶放到床頭的桌子上,又拿掉快冷卻的毛巾給何時雨蓋好被子,聲音沒什麼起伏:“明天可以出院,按時吃藥,不舒服及時按鈴。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說着,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隻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
房門打開又合上,甄巧挽留的話卡在嘴邊沒有說出口。
“何小雨!你竟然還有心情睡覺,你剛才說的那些混賬話人家肯定聽見了!”
何時雨半張臉縮在被子裡不動彈,她閉着眼,“嗯”了一聲。
“你到底怎麼想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周其野對你也有意思,這忙裡忙外的說他不喜歡你狗都不信,丫賢惠的跟什麼似的,你就這麼欺負人家?”
甄巧恨鐵不成鋼,她是真不懂自己這死黨在想什麼,明明是件兩情相悅的好事,明明之前還為他患得患失,怎麼事到臨頭反而縮了。
何時雨沒說話也沒動,掩在被子下的手攥得死緊,手心傳來的刺痛好像也壓不下喉嚨裡一股股冒起的苦水。甄巧催她說話,半晌,她悶然的聲音透過充滿消毒酒精味道的被子傳出來:
“......何大勇又去賭了。”
甄巧怔住。她迅速看向躺在病床上緊閉着眼的何時雨,巴掌大的小臉,因為疼痛襯得皮膚青白,嘴唇微微有些幹裂,長而翹的睫毛有些發顫,像一塊易碎的寶石,脆弱,又無可奈何。
“小雨......”
甄巧說不出話了,她還能說什麼呢?
“你剛才知道他在門口是嗎?你故意說給他聽的。”
何時雨終于睜開眼,她對上甄巧的視線,眼眶裡好像有一抹水汽一閃而過:“我姑從小教我,人不能太自私。”
何大勇就是個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爆炸,帶上她一起粉身碎骨。五十萬的債款也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在她頭上,讨債的沒要到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店肯定是保不住了。
誰摻和到這件事裡,或者說,她的生活裡,都會被波及,被連累。用她一個人的人生去填,已經夠了,她不能這麼自私。
周其野好好的一個四好青年,成績好長得好性格好家世好,前途一片光明,犯不着為了一個有好感的女同學把自己的人生都毀了。
不值當的。
甄巧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當然能懂她未出口的這些話。
但不妨礙甄巧心疼。
甄巧從始至終心疼自己這個不管有多少事都咬着牙自己扛的好友。
背過身快速揩了把眼淚,甄巧起身去拿保溫桶,邊把飯盒一個個拆下來邊暗暗調整呼吸。她不想讓何時雨知道她哭了,因為她知道,何時雨現在需要的不是憐憫,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