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瓦冷霜華重,
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别經年,
魂魄不曾來入夢。
臨邛道士鴻都客,
能以精誠緻魂魄。
為感君王輾轉思,
遂教方士殷勤覓。
排空馭氣奔如電,
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窮碧落下黃泉,
兩處茫茫皆不見。
——《長恨歌》
陸允慈幼年時偏愛房中銅鏡,鏡緣飾水波紋,花紋面與鏡緣相搭,遊魚百許頭。銘文其上,楷書七言于“水”中,曰:
“月樣團圓水樣清,好将香合伴閑身。青鸾不用羞孤影,開匣當如見故人。”
鏡面經玄錫擦拭,白氈磨亮,走至前,人的鬓發、眉毛、毫發可得清晰映現。
她叫來與自己生的一個模子的姐姐,臉頰貼着臉頰,仔細比對究竟有何不同。貼身侍女在一旁扇着扇子,纖纖玉手,揮舞二三,便有暗香浮動,傳于扇間。
忽有一日,陸允慈照鏡子時,一張陌生的面孔突然從身後映入鏡中。
少年眉目如畫,張狂冷峻,俨然一副氣沖沖的模樣。方才的蹴鞠比賽,他本以為勝券在握,未曾想最後竟被一姑娘截了胡。
“你是誰!”
他脫口而出。
你是誰。
昏暗的周遭,空氣中浸着淡淡的檀木香,感官交疊形成眼前的一切。
九一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處。
隻覺得面前鏡子無比熟悉,像是......
人是否真的會保留上世的記憶?
如若可以,那為何看見身後走來之人她隻會感到一陣頭疼,遲遲記不起他是誰;如若不可以,那為何曾經鏡中畫面在腦海中不斷回閃?
兩具胴體在瘋狂糾纏。
——鏡中女子,皮膚蒼白到驚人,睫羽微微顫動,黑沉沉如鴉翅。原本冷淡的眉眼卻硬生生被某種火熱包裹、灼傷、融化了般泛着氤氲水霧,纖細修長的十指受不住地攥緊.....
強烈的反差,詭異并不和諧的畫面。
身後男人的模樣,如同在亵渎着神殿中的聖女像。
女子纖弱的身軀不斷顫抖,如一葉扁舟,在狂風驟雨中劇烈颠簸。
很快,精巧尖銳的下巴就被身後人卡住,對準鏡子。
“你看,明明你也喜歡的......”
一聲沉重哀婉的歎息。
他的手握住她的腰,不受控地收緊,留下輕微的指痕。不知是身量纖纖亦或别的什麼緣故,他一隻手臂便将她整個人锢于懷中。
她的聲音根本來不及出口,就被他悉數吞咽至腹中。
他将她的一隻手捉起,放于某處讓她自己感受,語氣盡顯狎昵。
“好可憐,都凸出來了。”
他很愛在這種時候欺負她,而後觀察她的反應,這倒成了一種扭曲的情趣。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她漆黑的瞳仁被撞得潰散失神,直直注視着他。
他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發了瘋般,銅鏡在帶動下劇烈搖顫,鏡中人影晃曳。他失控地咬住她的耳朵,發了狠地告誡:“以後不許這般看别人。”
他眉眼如刀刻,盡是淩厲,沉沉盯着一個人時,真就如捕食獵物的野獸般。
她的聲音支離破碎,不成調子。可即使這樣,她依舊是不屈的,不肯出言讨饒半分。
她擡起手腕放于唇間,欲借助噬咬将唇間時不時溢出的聲音徹底止住。
她不該從此等隐秘之事中獲得極樂,至少和他,萬萬不能。
他很快就識破她的意圖,輕而易舉将她一雙手腕反扣至身後,不知從何處尋得一節紅繩,系于其上,恰到好處。
眼前的一幕太過活色生香,九一覺得荒謬,畫面沖擊着她的大腦,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男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意、赤.裸.露.骨的情.欲與近乎癫狂的癡迷刹那間淋漓盡緻。
身為旁觀者的九一不寒而栗,驟生恐懼。這樣的情緒來勢洶洶,且毫無征兆。
雙手被縛,倒讓鏡前女子掙紮得愈發厲害。他溫柔地吻上她的耳廓,緩緩向下,尋到她敏感的脖端,不自覺親出響聲,似是在安撫,而另一處的力道卻絲毫不減。
“看夠了嗎?”他忽而冷聲發問。
九一瞬間愣住,猝不及防對上男人的視線。
偷看活春.宮被抓了個正着的羞恥與荒謬感相伴而生,她轉頭就跑,冷不防撞上屏風。
“嘶......”
再度擡眼,方才所有畫面盡數消失,九一面前,安穩地擺放着那一面銅鏡。
?
剛剛的一切......
難不成隻是她的一念幻境?
“你是誰?”
還未等她回過神,門突然被推開,男人沉着聲音朝她走來。
!
他的面孔,與方才她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樣!
激烈糾纏的畫面不可避免地再度湧上腦海,燥熱自心底蔓延,九一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她來到這裡,是楊太妃的指示。
昨日她醒來後,頭重腳輕,意識一片混沌,似是睡了好久,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好像徹底忘了。
聽房内守着她的小姑娘喚她“九一”,她隻覺陌生,頭上莫名其妙裹了層紗布,血液已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