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着記憶中的味道和想象的工序,唐愈将處理好的羊肉和調料放進鍋裡,蓋上鍋蓋後搬了個小闆凳,專注地等在竈旁。
耳邊的嘶吼和慘叫仍在繼續,但已經不足以擾亂唐愈的心神了。
她向來看什麼都沒精打采的淺灰色眼眸裡,此時正倒映着竈頭上那一撮跳躍的火苗,給她整個人都增添了幾分生機。
果然,專注才是治愈精神紊亂的絕佳良藥。
四個小時後,唐愈被定時料理鐘吵醒,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發現耳邊的喧嚣已經停止了,有的隻是炖鍋裡咕嘟咕嘟的聲音。
看着那不斷冒着熱氣的炖鍋,唐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提鼻子一聞,唔,好像跟老闆娘熬的不太一樣。
話說空氣中夾雜的隐約血腥氣是從哪裡來的,難不成又産生幻覺了?
向來貫徹想不明白就不想原則的唐愈沒有過多去耗神,她滿懷期待地揭開鍋蓋。
水汽散開後,一鍋勉強能稱之為湯的東西出現在眼前。
“嘶,我記得我沒有加醬油呀?”看着那鍋黑裡透紅的肉湯,唐愈百思不得其解。
從視覺上來看,這鍋湯真的很難讓人心平氣和地去定義。
那黑黑紅紅不知名物事夾雜在一起翻滾沸騰着,偶爾還會帶出一個粘稠的水泡,水泡冒到極緻然後爆裂,發出一聲粘膩惡心的“噗”。
不過如果閉上眼睛,單用鼻子來聞,它到底還是一鍋香噴噴的肉湯沒錯。
唐愈平靜地拿起勺子舀了一點放到嘴邊嘗了嘗。
嗯,湯沒問題,眼睛有問題。
良好的接受了自己的問題後,唐愈拿勺子盛了一碗湯,決定細細品嘗,琢磨一下哪裡需要改動。
“咚!咚!咚......”
緩慢而僵硬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的人十分有耐心地一下一下叩着門。
“大叔,我的藥還沒吃完呢,今兒不用送了。”唐愈沖門外喊了一句。
跟她同住一樓的大叔是個好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她送藥,專門治療她的精神異常。
隻是今兒并不是送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叔上了年紀記錯了。
唐愈喊完這句話後,門外的敲門聲仍然不停,大有不把門敲開不罷休的架勢。
哎,看來大叔真的老了,連耳朵都不好使了。
唐愈内心充滿了同情,端着一碗湯直接就去開門了。
吱呀一聲拉開老舊木門,露出門後昏暗的走廊。
一樓的光線一直不好,即使是白天,也要靠着走廊的聲控照明燈來提供光亮。
但是不知道照明燈是不是年久失修,唐愈拉開門後,走廊的燈閃了兩下就熄滅了,任她怎麼踏腳也沒辦法讓走廊燈亮起來。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面前站着的高大身影,隻能影影綽綽看見個人影一動不動杵在眼前。
沒奈何,唐愈隻好打開了室内的照明燈,試圖讓屋裡的燈光透出去。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今日倒黴事偏偏碰在了一起,屋裡的燈泡閃了兩下後,也滋一聲熄了。
不過唐愈倒是趁着這閃光的功夫看清了門外的人,原來并不是大叔,而是隔壁住着的胖阿姨。
“咦?阿姨你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唐愈驚訝地看着站在眼前一動不動的胖阿姨。
胖阿姨穿着平日慣愛的碎花棉布衣裳,頂着一頭焗油的小卷發,往日裡見誰都樂呵呵笑哈哈的,今日卻一言不發。
那張熟悉的臉一片慘白中透着一抹青黑,渾濁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站在門邊的唐愈,目光中透露着森然冷意。
見胖阿姨不搭理自己,唐愈撓了撓頭,在腦海裡搜刮了一下為數不多的社交用語。
她扒着門試探着道:“是不是遇上啥事兒了,要不進來說?”
這話是跟着胖阿姨學的。
話音一落,紋絲不動的胖阿姨動了。
昏暗的走廊内,它繃直的嘴角裂開一個猩紅的弧度,幽幽道了一句:“好哇,我這就進來。”
這聲音就好似數九寒天喝下了一溜冰渣子一樣,令人脊背生寒。
但如此反常在唐愈看來卻稀松平常,她覺得自己大抵是又在犯病了。
胖阿姨好似腳底踩了個滑輪般不帶起伏地飄進了門,唐愈一手端碗一手拽着她就往桌邊坐。
“您看看您這手多冷啊,最近好像要降溫,可得多穿點兒!”
胖阿姨坐在餐桌邊,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使得她的皮膚顯得更加慘白,令唐愈想到了自己凍在冰箱裡的生肉。
唐愈将手裡熱氣騰騰的肉湯放到了胖阿姨面前,友好道:“快喝碗熱湯吧,暖暖身子!”
聽了唐愈的話,胖阿姨嘴角裂開更大的弧度。
它可不是來喝湯的!
餘光掃了一眼那碗肉湯,胖阿姨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這湯!
唐愈笑眯眯地看着胖阿姨哆嗦着胖手緩緩端起那碗湯,在她的注視下,胖阿姨将那碗冒着熱氣的肉湯喝了個幹淨。
嗯!這種看着别人享用自己的料理的感覺也相當不錯呢!
隻是她卻沒看見,在淺綠色蒸汽的掩蓋下,胖阿姨那瞪圓了的眼瞳正在瘋狂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