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遇見周雪度,她依舊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她思考着,自己為什麼會注意到他,為什麼,會是他?
她開始觀察他。
他太過張揚自如,在人群中是很惹眼的存在,這種人容易被喜歡,也會被妒忌。
可是他沒有,他人緣極好,他身上的正直吸引人、指引人。
他的自信,他的坦蕩,是當時的她,丢失的一部分,他就好像是,另一個她。
這才想起來,曾經的她,也是如此,并不是一開始,就灰敗。
于是,她開始關注他的一切。
他很愛笑,他笑起來很好看,他愛喝草莓優酸乳,他不愛吃香菇。
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得到的東西,那股子傲勁在他身體裡生根發芽,在某一天會長成一顆挺拔筆直的大樹。
然後,在陽光下,明媚耀眼,永遠盎然。
沒有人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包括她。
睡得總歸不安穩。
畫面消散後,雲煙四起,模糊了一切。
正當适應這朦胧大霧,驟然回到了高二那年的元旦晚會。
那年冬天很冷,她得了感冒,怕傳染給同學,便戴上了口罩。
學校安排在大禮堂看表演,燈沒開全,隻留舞台明亮,中途宜婷尿急,想上廁所,昏暗裡,拉着她溜了出去。
她在外邊等宜婷,怕被發現,躲進旁邊小樹林,恰好撞見正在彈唱的周雪度。
他坐樹樁凳上,抱着吉他,微低頭,忘我到世界再進不去任何一個人。
那是她第一次聽他唱歌。
果然很好聽。
但他好像很難過,因為他是一個人,在那裡彈琴。
無意中,她好像發現了他的另一面。
這種感覺,像孤寂水面飛來一隻蝴蝶,不過輕輕掠過,卻泛起一陣漣漪。
對方落下最後一個音,發現了她。
兩人對視。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她問。
她像誤入了他的領地,橫沖直撞地闖了進去。等待他審判的時間裡,口罩之下,呼吸氲出水汽,濕潤一片。
對面人似乎原諒了她的唐突,歪頭一笑,剛要開口,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有老師大喊,“誰在那邊?”
未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兩人剛要萌芽的聯系斬斷,他們朝着兩個方向奔跑。
交錯瞬間。
她好像聽到他朝她說了句什麼。
夢境虛虛實實,變幻無常。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青霧竟真睡着了。
她沉入細軟的沙中,像回歸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為她撫去這幾天的疲憊。
以至于她醒來時,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林青霧有些不清醒,撐起上半身,披在身上的外套順着滑落到細沙上。
周雪度正在看手機,發現她醒來,偏頭輕聲:“醒了?”
林青霧沒有說話,保持着這個動作看着他。
清晨是朦胧的,此刻周圍,攏着一抹神秘的藍色調,不再是夜晚的暗藏危機,而溫和靜谧。
他們被包裹其中。
一切都變得柔和起來。
周雪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也沒了動作,配合着她,兩人就這樣,在清晨的藍調時刻裡墜入進對方的眼睛裡。
萬事萬物都消了聲。
隻有藍色。
隻剩藍色。
眼前人的眼睛,逐漸與剛剛夢中那雙重合,林青霧忽然想起來了,他們擦身而過瞬間,他說的那句話——
“這首歌的名字,叫逃亡。”
...
海平面開始冒起絲絲縷縷的橙紅,海水變得異常明亮澄澈。
兩人并肩而坐,看着前方。
那縷橙紅漸漸從海面移到了他們身上,默契的,沒有人說話。
整夜的等待,隻為了短暫的幾分鐘,太陽一點一點躍出,攀爬雲層而上。
他們安安靜靜地看完了一整場日出。
“走吧。”
周雪度拾起細沙上的外套,抖了兩下,上面粘着的沙簌簌而落。
他将兩件外套搭在臂彎處,單肩背着吉他走在林青霧身後。
一路都很安靜。
光愈烈,兩人影子漸漸變得清晰。
重合交錯又拉遠。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斜坡處,往上而行,周雪度緩慢跟在林青霧身後,走到某處忽然停下,不再有動作。
他目光追随着林青霧的背影。
“林青霧。”
他喊她。
林青霧回頭,才發現他又落下了一小段距離,和那天晚上一樣,她在上方,他在下方。
周雪度望着她,笑了聲。
虛浮浪蕩,不是他的作風,他想起來了,那天被抛在腦後的話。
“我确定,我很想靠近你,”他說,“我也确定,你也想靠近我。”
林青霧微微一愣,對上他的視線,他好像就在等着她看他,于是,兩人再度對視上。
隻不過周身的藍變成了熱烈的、新生的粉色朝霞。
他背着吉他,手裡拿着外套,站得很直,身後的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海面被曬的粼粼,有風吹來,将他的發絲吹往她在的方向。
“所以,”
周雪度說到這,停頓兩秒,“林青霧,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