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就是小小的四人桌,塑料凳,林青霧抽出一張紙擦拭着桌面,順帶給他前面也擦了兩下。
老闆上得很快,因着是用砂鍋熬的,還在滾燙的冒泡,林青霧攪了攪等着放涼,周雪度學着她攪了攪。
等了差不多,熱泡下消,林青霧開口:“你嘗嘗,還不錯的。”
周雪度舀起半勺,微微吹了兩下,遞進嘴裡,帶着熱氣的粥水湧入喉嚨,一晚上沒睡的煩意莫名被慰藉到,他又嘗了一口。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仿佛真的隻是來吃了一個早餐。
吃到差不多,周雪度放下勺子,扯了一張紙,邊擦拭着嘴唇,邊看向前面還在吃的林青霧。
他的心有些混亂,跳得很快,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直覺會非常之準,他故意将情緒毫不遮掩展示出來,故意在她偏頭看過來時,對上她的眼眸。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試探她。
而此刻,林青霧将勺子放下,扯過一張紙,輕輕擦了下唇,愣愣對上周雪度晦暗不明的眼睛。
周雪度直勾勾看着她,緩緩吐出幾個字,“林青霧,你認識我。”
肯定句,而不是問句。
那天晚上問過她名字後,一次也沒喊過,一直喊的林老闆。
這是第一次。
林青霧動作停了。
看着她的反應,周雪度嘴巴抿成一條直線,他知道,他猜對了。
林青霧眼睑低垂,内心咀嚼着他的話,回憶露餡的地方,最後想到的隻有那次買本子,聽到了音樂之後的動作。
也是,他怎麼看不出來,她那麼明顯。
所以,他問的是Snow,不是周雪度。
心下了然,林青霧放下正怔半空中的手,然後重新扯了一張紙,迎着周雪度灼熱的視線,雙手将紙巾攤開,捏住兩角,向他的臉慢慢靠了過去。
遮擋住了他下半張臉。
“我對你的眼睛很熟悉。”林青霧說了這麼一句話。
意思明了。
周雪度呼吸停滞一瞬,喉嚨微滾,“第一天的時候就知道了嗎?”
第一天的時候就知道我是Snow了嗎?
他沒有眨眼地盯着林青霧。
林青霧卻恍然出神。
此刻她有些眩暈,好像回到了那個晚上,那個她再一次聽到周雪度消息的晚上。
那是大一下學期。
室友安茹是個追星狂熱愛好者,三天兩頭更換愛豆,精力永遠沒有限額一般。
那天她一改往常,反複地刷着一段視頻,視頻裡的人正在翻唱着某首歌。
老實來說,一開始她其實并沒有聽出來,直到聽完整首,她渾身跟觸電般。
她問安茹,這是誰?
安茹很興奮,給她安利,“這是我新發現的一個翻唱的,也有自己的原創,挺好聽的,最近熱度有點小火,叫Snow,你要聽聽嗎?”
安茹還說了一大堆,但林青霧卻一個字也沒聽進,隻記住了他的ID。
她感覺整個人渾身僵直,全身毫無知覺,她木讷地爬上床,拉起床簾,從枕頭邊摸出耳機,打開那個視頻平台,點開搜索欄,一個字母一個字母輸入。
每一個步驟都如同沒有感知的機械。
那一刻她其實有些割裂,她一邊期待,會是你嗎?一邊又想,認錯了,直到頭像彈出,她點開視頻那瞬間,就已經确認了。
Snow就是周雪度。
她握着手機愣了很久。
她完全形容不出來此刻的心情,酸脹,疼澀,心髒要被冰冷的水浸泡透,她有點呼吸不過來。
一簾之隔,下面有室友在小聲問安茹:“小霧今天怎麼睡這麼早?”
安茹看了一眼林青霧的床位,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困了吧。”
林青霧卻什麼也聽不見,隻有耳朵裡他的聲音,在彈着調,唱着歌,周身似乎開始變得虛妄。
這是周雪度轉學之後,她第一次有了他的消息。他好像,變得更耀眼了,還有了很多的粉絲。
她與他的距離,從隔着教學樓,到隔着遙遠的屏幕。
其實這些她一開始就知道的,隻是,這麼直面看到時,才明白難過能如此具體。
...
林青霧俯身将紙巾扔進了垃圾桶,再次起身時已經調整了情緒,她點點頭,“之前有室友很喜歡你,貼了張你的海報在天花闆,我跟她臨床,頭對頭那種,我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你。”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莫名覺得意思不對勁了,她張了張嘴想解釋,最後還是沒說半個字。
周雪度沒想過是這種認識。
對着他的海報,看了無數個日夜,沒讨厭他當他黑粉都是好的。
想到那畫面,難得不好意思。
他不動聲色摸了下鼻子,眼神往上瞥了兩眼,“那你還挺辛苦的。”
林青霧沒否認。
她那時候挺崩潰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睜眼,就對上他的那雙眼睛,簡直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那個事實。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他還不是Snow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所以這就是你煩Snow的原因?”
林青霧垂下眸,“也許。”
周雪度追問:“什麼叫也許?還有其他原因嗎?”
林青霧沒回。
周雪度若有所思,“難道是,因海報生情?不知不覺中成了我的粉絲,所以挺煩的,嗯,這個答案似乎也挺合理。”
他又恢複到了那種閑散勁。
林青霧卻在聽到他這句話後,抿了下嘴,而後很認真地對他說:“我沒有成為你的粉絲。”
說完又覺得太過嚴肅,重複了一遍之前回答過他的那個答案,“但也沒那麼讨厭的。
氣氛靜了兩秒。
周雪度沒覺得所有人都得是他粉絲,隻是在聽到她把那句話說的那麼認真時,莫名有些沮喪。
他偏頭看向外面。
天色漸亮,開始變得明媚起來。
不知道想到什麼,他對林青霧說,“不是讨厭,就行。”
林青霧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她不覺得這句話是在和他說,而是透過她,說給自己聽。
一晃時間已經過去快四十幾分鐘了,周雪度伸了個懶腰,問她:“林老闆,現在看日出還來得及嗎?”
稱呼又換回來了。
林青霧收回心緒,嗆他,“剛剛不是挺正經地喊名字嗎?怎麼這會又......”
周雪度連忙打斷,不自在起身往前走,“我就愛亂喊。”
林青霧跟上他,彎起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