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行政套房裡,唐升派人為許非遙找來的西服已經送到。
為了保險起見,唐升特意讓人準備了多種襯衫尺寸,以便他能逐一試穿,挑選出一件最合身的。
許非遙試完第一件,連鏡子都沒認真照,就抱着剩餘幾件走了出來。
“試好了?”唐升見他速度如此之快,吃驚地問。
許非遙點頭。
唐升看出他心不在焉,轉而問:“你剛才在找什麼呢?”
許非遙茫然:“嗯?”
“剛剛出去找你的時候,看到你站在垃圾桶旁邊,是掉了什麼東西嗎?”
許非遙沒想到唐升會看到,心緒亂了一秒,趕緊說:“沒什麼,可能是走神了。”
唐升笑起來:“是不是因為方案被斃心情不好啊?”
許非遙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旋即又挂上笑容:“謝謝唐總關心,真的沒什麼。”
在唐升公然當着梁覺的面挖他牆角時,許非遙就猜到,唐升應該是從哪裡知道了自己方案被斃的事,隻是當他的猜想真的得到證實時,還是不得不為這圈子裡的八卦傳播速度感到驚詫。
不過,許非遙跟唐總說的并不是假話,他的确不是因為這個才心情不好。
自從跟梁覺口不擇言說出那句話後,許非遙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梁覺有多恨梁湃。那時他一心隻想他趕緊從自己眼前消失,一開口就往最忌諱的禁區去,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就這麼鬼使神差地從他口中溜了出來。
許非遙說話做事一向謹慎,難得沖動一回,下場就是一個人内耗一下午。有時候他隻恨自己不是梁覺,不能像他那樣無所顧忌地傷害别人。
“好吧,”見他不想說,唐升也不多問,隻是拍拍他肩膀,“不管是因為什麼,我相信,下午的技術沙龍一定會讓你忘記煩惱。”
唐升所言非虛,技術沙龍規模龐大,還請來了好幾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技術大咖,許非遙此前隻在公衆号上默默拜讀過他們的分享,這還是頭一次得見真人。
唐升特意給他安排了上台發言的機會,許非遙的技術演示深入淺出,觀衆反響十分熱烈。
活動結束後,許非遙與一群志趣相投的同行互加微信。不經意間,似乎在最後排瞥見一個身影。
那人頭戴一頂純黑鴨舌帽,帽檐遮住大半張臉,加之距離遙遠,根本無法辨認面容。可不知為什麼,許非遙總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而那人的目光似乎也隻專注于他。
耳邊傳來詢問聲,許非遙打開微信添加好友,一低頭一擡頭的工夫,人就不見了。
許非遙将一切歸因于幻覺。
畢竟,風華并沒有參加技術沙龍,他早就回衡城了,怎麼會出現在會場?
沙龍結束後,唐升特意驅車,邀請許非遙去S城市中心一家特色飯店吃飯。
餐桌上唐升聊到,海拓國際雖然以發行起家,卻一直想做自研遊戲,早在半年前就開始籌劃成立研發部門。這也是為什麼海拓要主辦本次技術沙龍——給所有業界大咖抛橄榄枝。
唐升舉起酒杯:“不過你也知道,研發壓力大,風險高,我們最缺的還是一位有膽識有經驗的掌舵人。”
許非遙默默跟他碰杯,他當然知道唐升是什麼意思。
種種特殊關照、盛情款待,都是出于同一個意圖,而許非遙也不是全然不為所動。
充滿無限可能的全新天地,賞識愛護他的頂頭上司,這樣的前景,很難不讓人心動。
可是當唐升已經把話說得無比明顯,隻差臨門一腳時,許非遙總是拐彎抹角地想話題岔開,晚飯在微妙的氣氛中結束。走出飯店時,唐升大笑着說:“怎麼樣,這下不再為方案被斃難過了吧?是不是自信心又回來了?”
許非遙簡單回答:“謝謝唐總。”
“說起來啊,那個梁覺還真是有眼無珠,放着你這麼好的人才不珍惜。”
許非遙笑了笑,沒有接茬。
細雨中,司機上車發動引擎。唐升叉着腰,看了他一陣,索性直接捅破窗戶紙:“小許啊,你是聰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來之後呢,待遇肯定不用愁,絕對不比你在風華差。三年,就三年,咱們好好幹他一票,我保證,把梁覺狠狠踩在腳下,報你今天的仇。你就說,你跟不跟我——”
突然間,唐升的表情僵住了。
許非遙不解,一轉眼,就見唐升臉上的笑意盡數褪去,被一股震怒取代,“小許,你們合夥玩我呢?”
回頭望去,就在唐升車的後面,出現一個挺拔的人影。
恰好,這時一輛車直沖沖駛進視野,車前燈晃得人眼冒金星。許非遙用力定睛,看清了那人頭頂的黑色鴨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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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飯店時太陽還沒落山,如今已是暮色四合。
車身上雨漬斑駁,梁覺一手撐傘,另一手将折疊傘擱在引擎蓋上,目光投向不遠處。
許非遙站在唐升旁邊,從這個距離,梁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不過他也不想聽,隻是發狠地踹一腳地上的石子,濺起了一地泥水。
梁覺怔怔地望着褲腳染上的髒污,憤然吸了口氣,眉頭皺起來。
這時,一陣漸近的引擎聲傳來。他擡頭,恰好看見唐升的車飛馳而過。
許非遙叉腰站在路邊,直到唐升的車消失在視野盡頭,低頭往回走。
他摁着太陽穴,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疲憊,走到梁覺面前,沉默地和他對視了一陣,“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