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調崗消息剛傳出時,在整個遊戲部引發了不小的轟動。
曾經關系密切的同事紛紛上前安慰,更有甚者直接私下給他介紹新工作。
畢竟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着什麼——許非遙被新上司針對了。
這毫無道理的崗位調整無異于變相的勸退,目的就是讓許非遙知難而退,自行離職。
“其實我們都覺得,梁總應該是對你有什麼誤會,”辛晴曾這樣跟他說,“雖然他性格是有些古怪,但也不至于沒有理由地針對一名員工吧。”
對此,許非遙隻是淡然地回答:“世界上沒有理由的事多了去了。”
他當然知道理由是什麼。
他知道梁覺恨他,多年仍無法釋懷。
說不定在收到那條意外發出的微信時,梁覺就已經準備好回來嘲諷他,欣賞他的窘境,再狠狠踩上一腳。
許非遙對此并不意外,畢竟梁覺對于所恨之人能有多麼心狠手辣,他不是沒見識過。
可他不能在《築夢》最艱難的時候離開風華。
現在這樣也不錯。在完成茶歇間的本職工作的同時,他還能繼續參與《築夢》項目。
隻要《築夢》能持續運營,他便别無所求。
于是許非遙全身心投入了新崗位,短短兩天,原本荒廢的茶歇區煥然一新。
他還特意将群名片改成“古希臘掌管下午茶的神”,每到下午三點準時艾特全員,分享新鮮出爐的茶點照片,引得衆人排起長龍,人氣異常火爆。
周圍人來人往,因而許非遙睡得很淺,一有足音靠近立刻清醒,擡頭看見梁覺的臉,急忙從高腳凳上躍下,“梁總,你也來喝下午茶啊?”
梁覺的目光掃過餐台,原本擺滿藍莓酸奶麥芬的籃子如今空空如也。
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極度煩躁,恨不得回到二十分鐘前,将那個不知好歹的高管的嘴縫上;或者再回到十分鐘前,砍掉每個曾拿過藍莓酸奶麥芬的人的手。
見梁覺臉色這般難看,許非遙有些摸不着頭腦,試探着問:“要不我給您做杯美式吧?”
梁覺沒有拒絕,許非遙便照做了。五分鐘後,他将咖啡遞給梁覺,随即又想起了什麼,彎腰拿起一個裝着點心盒子的口袋。
“對了梁總,Max現在和您在一起嗎?我給他留了一塊生巧慕斯,我記得他很愛吃巧克力的,這次的生巧口感特别好,一定要嘗嘗。那個,其實我也給您——”
這時,梁覺臉色一黑,打斷了他的話:“你很關心他?”
許非遙一聽這酸中帶刺的語氣,背脊一陣發涼,心道:壞了。
别看梁覺平時總是一副對一切漠不關心的厭世模樣,談起戀愛來卻是個醋壇子,跟什麼貓貓狗狗、花花草草都能吃上一口。
看他現在對Max那寶貝得不得了的樣子,比起以前,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許非遙趕緊澄清:“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那天他不是請我喝了奶茶嘛,總得還個人情不是?”
“他請你喝奶茶,用的是我的錢,你還他什麼人情?”梁覺的聲音冷飕飕的,“他自己有手有腳,用得着你對他獻殷勤?”
許非遙愣了愣,将口袋放回地上,“好吧,我明白了。那梁總要是沒事——”
“我當然有事。”梁覺厲聲打斷。
許非遙輕歎一聲,隻得停下腳步,耐心等待。
“我來找你,是工作上的事,”梁覺微微揚起下巴,繼續道,“這周末有部門團建,地點在張明志家裡,現在方案定的是由你負責全天的茶點供應。”
張明志是風華董事長的兒子,也是集團副董,主管遊戲業務,盡管懶惰成性,貪圖享樂,在幾個副董裡業績排名墊底,但性格卻格外随和,深受員工的喜愛。
昨天張明志就來過一次茶歇間,對許非遙的烘焙手藝贊不絕口,當場就問過他,願不願意在部門團建時一展身手,許非遙便爽快地答應了。
看來現在方案已經拟定好了。
隻是許非遙有些不解,梁覺什麼時候關心起這些後勤安排來了?按照他一貫的作風,連團建活動都不會參加才對。
這時,梁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的日常工作是負責公司内部的下午茶供應,外出聚會并不在你的職責範圍内。不合理的工作要求,你可以拒絕。”
許非遙恭敬地笑道:“沒關系的,梁總,我已經答應張董了。”
梁覺神色微亂,很快又恢複平靜,繼續鎮定自若地說道:“那天是周末,你做的并非職責内工作,因此不會算作加班,也不會計入你的績效評估。”
聞言,許非遙臉色一滞,努力維持着禮貌的微笑:“我知道的。”
梁覺眼中閃過一抹郁色,語氣越發急躁:“那天來的人很多,你需要準備至少百人的食量,種類還要豐富多樣,整個周末你都沒辦法休息。這種工作請個專業面包師來就可以,根本沒必要讓你——”
“梁總是覺得我會做不好嗎?”許非遙生硬地打斷,聲音隐隐顫抖。
他越發不明白,他現在在梁覺心裡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給他調崗還不夠,還特意跑來說這些話羞辱他,仿佛許非遙是個隻看重利益的小人。
梁覺喉結一動:“我不是——”
“是您把我調來後勤部的不是嗎?”許非遙臉上仍挂着笑,心裡卻像被針紮一樣,說話時也不□□露出刺人的鋒芒,“您現在是在否定自己的決策嗎?”
梁覺深吸一口氣:“我是讓你負責下午茶供應,不是讓你變成誰都可以使喚的——”
許非遙目光微垂,做出畢恭畢敬的模樣:“張董把這項工作交給我,是因為他信任我,畢竟是部門團建,自然是所有事都由自己人包辦更合适。我知道,我的手藝是比不上專業西點師,這麼多年也沒什麼長進,做來做去就隻會那幾樣。”
梁覺胸口一熱,正想反駁,這時許非遙突然擡頭,目光定定地望過來,嘴角勾起一絲悲怆的笑,“可是我記得,梁總以前也是喜歡吃的,不是嗎?”
梁覺頓時說不出話了。
沉默良久,他沙啞着嗓子,悶聲撂下一句“随你”,便轉身離開。
許非遙整個下午都心神不甯,連簡單的代碼都寫得拖拖拉拉,直到深夜十一點才下班。
走出公司大門,他恍然想起那個裝着點心盒子的口袋還落在茶歇區裡,為了衛生起見,又折返回去取走。
口袋裡其實裝了兩個盒子。
其中裝着生巧慕斯的盒子是給Max的。
另一個盒子裡,則裝了一枚藍莓酸奶麥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