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氣氛迅速攀升至沸點。

台下衆人齊刷刷地站起，熱烈的讨論聲幾乎要震破屋頂，手機閃光燈瘋狂地閃爍不停。

麥克風因電流不穩，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透過音箱響徹整個禮堂。

周圍的同事紛紛捂着耳朵倒吸冷氣，隻有許非遙像是聾了似的愣在原地。

梁覺的自我介紹極其簡單，隻言片語帶出名字，沒有問候，沒有寒暄，一切注腳都屬多餘。

光是這個人站在這裡，就足以說明一切。

沒人不認識梁覺。他張揚、狂傲，憑借一張中國人的面孔，在白人的地盤上橫行無忌、獨霸一方。

有人崇拜他，更多人嫉恨他，卻無人不承認，他的出現，是對當前商業世界的降維打擊。

自斯坦福商學院畢業後，他五年三度成功跨界，将三家名不見經傳的初創公司一手打造成業界翹楚。

他以一己之力改寫矽谷遊戲規則，讓人們無力地意識到，再是頂尖的技術和深厚的閱曆，在極緻的洞察力和足以與神對弈的天賦直覺面前，都隻能黯然失色。

而梁覺在取得這一切時，還不到二十七歲。

全員大會結束後，周圍人紛紛散場。

許非遙呆坐在原位，聽着那個人的名字從人群嘴裡念出來，化為一道電流似的噪聲，在他腦海裡嗡嗡鳴響。

直到一陣咋咋呼呼的男聲在他耳邊炸開：“老大，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擡眼望去是個人高馬大的年輕小夥，黑框眼鏡下是标準的理工宅男模樣，因為滿臉喜色更加油光滿面，“梁覺，那是梁覺啊，活的梁覺！！”

“看到了，我們沒瞎，”一旁的辛晴翻了個白眼，瞅着他上蹿下跳的模樣，臉上的嫌棄溢于言表，“杜令冬，你能不能穩重點，别總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杜令冬是《築夢》組裡最年輕的組員，當年校招進來時，做的并不是遊戲這塊，後來原項目組黃了，才給他調來《築夢》。

念在他初次涉足遊戲，對業務還不熟悉，許非遙一直對他包容有加。但兩年過去了，杜令冬的水平仍然穩定維持在一個令人堪憂的水平。

換成是其他項目組，早就把他當拖油瓶甩了。也就許非遙，從不舍棄任何一個組員，才能讓他苟到現在。

“不過，我還是想不通啊，”杜令冬仍然眉飛色舞，“你們說，梁覺他為什麼會來風華啊？”

自從半年前梁覺從快消服裝品牌Swift激流勇退，他的下一站去向便一直是人們熱議的焦點，隔三岔五就會傳出“梁覺離成為某某公司掌門人隻差臨門一腳”的溜人消息，這已經成為美國大大小小媒體的保留戲碼。

萬萬不會有人想到，梁覺的下一站，會是一家被資本抛棄、半截身子入土的遊戲公司。

辛晴随口回答：“給得太多了呗。”

“怎麼可能？那可是梁覺，光是他手下那個風投基金賺的，就夠他登上青年富豪榜了，難道他會缺錢？都說他出來當CEO隻是為了消遣，好多美國大公司天價聘請他，他看都不帶看人家一眼的。”

杜令冬托着下巴，自言自語地分析：“他這次來風華遊戲，一定是因為這裡有什麼他看中的東西，比起錢來說，對他更有吸引力。到底是什麼呢……”

對于杜令冬這樣的年輕一輩來說，梁覺簡直是都市傳說一般的存在。走出禮堂的一路上，他仍在滔滔不絕地向許非遙和辛晴科普梁覺的偉大事迹。

“……還有人說，梁覺他其實是個重生者，重生在高考的前一夜，之後的劇本他都看過了，所以才能料事如神如同開挂，因為他是真的開了挂！！”

辛晴無語：“你網文看多了吧。”

“要不然你怎麼解釋，他以前每次模考都隻能考兩三百分，結果高考直接考了幾乎滿分？他班主任也認證了，他以前天天逃課，考試次次墊底，是個實打實的後進生。”

辛晴聳肩：“說不定是隐藏實力呢。”

“那你又怎麼解釋，他在那幾家公司裡做出的每個乍一看讓人費解的決定，最後都被證實是英明的，這種逆天的直覺，一般人哪裡做得到？”

“那都是媒體宣傳出來的，哪有人永遠不出錯的？”辛晴秉持着堅定的唯物主義回答，“你說是不是，老大？”

“老大？”辛晴拽住他的衣袖，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恍惚，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緩緩徐徐地，許非遙的目光找回焦點，無力地扯起嘴角：“沒事。”

話音剛落，仿佛故意要和他作對一般，腹部立刻猛烈地揪了一下，痛意排山倒海般襲來，令他倒吸一口冷氣，幾乎要窒息過去。

……這樣不行。

等會兒還有歡迎會。

不吃藥他是撐不過去的。

“……失陪一下。”

到了一樓，許非遙徑直沖進洗手間。

他用手肘撐着盥洗台，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探進背包，摸索到随身攜帶的止痛片，在水龍頭處接水服下。

腹痛是他的老毛病了。按理說那場手術已經過去七年，傷口早該愈合才會，卻還是時不時就痛。

有時隻是隐痛，有時卻痛得堪比五髒俱焚，始終找不到原因，也摸不透規律。

緩緩擡起頭來，許非遙看清鏡子裡自己的臉。

他長了一張很抗老的娃娃臉，皮膚天生細膩白淨，眼睛又圓又亮，日常總愛穿純色T恤、背雙肩包，不知道的往往以為他是還沒畢業的學生。

可他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

眼看要奔三的人，為了一段年少夭折的感情要死要活，着實說不過去。

更何況，那人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從昨天發現感歎号消失到現在，他已經縱容自己沉浸在這種無用的情緒裡太久。

不可以更久了。

幾分鐘後，許非遙整理好思緒，擦幹臉上殘留的水珠，走出洗手間。

杜令冬已經先走了，辛晴沖上來着急地詢問他怎麼了，許非遙隻說自己是吃壞了肚子。

辛晴看起來不太相信，不過也沒執着追問，隻是自顧自道了一句：“老大，你不要不高興。”

“啊？”許非遙怔怔地眨眼，沒明白她的意思，“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辛晴認真道：“就算現在梁覺來了，我還是覺得，你才是我們公司最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