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遙,你可要想好了,”高層辦公室裡,戴着細框眼鏡的中年男人緩緩端起茶杯,面色憂慮,“你這次不跟我走,以後再想把你撈出來就難了。”
辦公桌對面是一張格外漂亮的臉,杏眼澄澈明亮,眼眸和頭發皆是溫暖的栗色,鼻梁上點綴着幾許淡淡的雀斑,為這張臉平添幾分不被歲月蹉跎的少年氣。
胸前的工牌上印着一行醒目的大字——“資深工程師許非遙”。
“寄文哥,很感謝你的賞識,”許非遙嘴角上揚,眸中漾出柔和卻堅定的笑意,“不過,我還是決定留在遊戲部。”
男人撚着杯蓋的手微微一滞,似有若無地搖了搖頭。起身之際,他悠悠歎了口氣,拍了拍許非遙的肩膀,像是在無聲地告誡:自求多福。
五分鐘後,許非遙走出徐寄文的辦公室,搭乘高峰期人滿為患的電梯下行至一樓,途徑風華集團五大事業部,抵達産業園門口。
遠遠望去,隻見一個身穿LO裙、身材小巧的女孩伫立在鐵門旁,歪着腦袋無聊地玩手機。
許非遙喚了一聲,女生即刻擡起頭,把手機放進包裡,踩着小碎步朝他跑來。
女生名叫辛晴,是《築夢》的主美,也是五年前和許非遙一同打造《築夢》的最早主創之一。
作為一款社交冒險遊戲,《築夢》玩法新穎獨特,畫風别具一格,一經上架便登上暢銷榜榜首,也為風華集團進軍遊戲産業打響了第一槍。
然而五年一晃而過,《築夢》早已風光不再,風華遊戲更是舉步維艱。
在前往地鐵站的途中,辛晴幾經猶豫,終于開口:“老大,剛才寄文哥叫你去辦公室幹什麼呀?”
許非遙随口回了一句:“沒什麼。”
辛晴咬了咬唇:“他是不是……想帶你一起走?”
“不——”
許非遙本想否認,畢竟他已經婉拒了徐寄文的提議,不想再因這些事動搖軍心。
可他一扭頭,就見辛晴憂心忡忡地對他眨眼。
既然無法隐瞞,敷衍應付就太沒有誠意。
許非遙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辛晴的頭發,用更加令人信服的語氣說:“放心,我是不會走的。”
聞言,辛晴的神色明顯緩和,旋即又想起什麼,滿心惆怅地喟歎道:“其實我們都知道,留在《築夢》是委屈了你。”
許非遙愣了愣,下一秒又眉開眼笑,逗趣道:“怎麼,盼着我走了你好篡位呀?”
“你又開玩笑!”辛晴推搡了他一下,又悶悶嘟囔,“我是說真的。”
哪怕是在人才濟濟的風華,許非遙的履曆也足夠亮眼。TOP級名校衡城大學商學院學生,在校時年年拿國家獎學金,多次在創業競賽裡獲獎,利用課餘時間學習編程,畢業後進入互聯網大廠擔任遊戲制作人,入職一年便與風華集團簽下終身合同,不到三十歲就晉升為資深工程師。
當初《築夢》主創團隊共有八人,但核心想法幾乎都由許非遙一人包辦,是當之無愧的核心。
以他的能力,明明該有更好的去處,而不是留在如今已成棄子的風華遊戲。
風華集團戰略性放棄遊戲業務的消息今天剛傳出,在熱搜上挂了一天。不過,集團内部人員早已聽聞風聲。
這次對外公布,純粹是紙包不住火了。
三個月前,風華遊戲原CEO被調離,由CEO特助徐寄文暫時接管遊戲業務。
時至今日,遊戲部新接班人仍空懸未決。
集團上下的高管紛紛推诿,更有甚者直接放出狠話,說隻要敢把他們調去遊戲部,他們就立刻遞辭呈。
畢竟風華遊戲常年虧損,集團擺明了不願再投入多一個硬币,這時接手這個燙手山芋,無益于舍身跳火坑。
如今徐寄文也要前往新部門就職,風華遊戲眼看就要群龍無首,迫于股東壓力,這才對外發布公告。
在媒體的追問下,主管遊戲業務的副董隻得坦白,倘若遲遲無法為遊戲部尋覓到新CEO,風華遊戲未來将不再以獨立事業部存在,而是會在經過資産盤點以及人員精簡之後,合并進現有的泛娛樂部門。
這無異于給風華遊戲判了死刑。
“要是以後遊戲部真的沒了,我們就得跟其他業務争資源。以我們現在這情況,怎麼可能競争得過短視頻啊?”辛晴越說越沮喪,唰地擡起頭,“老大,既然寄文哥有意帶你走,你要不再好好考慮考慮?他這次去的AI實驗室,是風華斥巨資打造的新闆塊,絕對比留在這兒發展前景好得多。”
辛晴分析得頭頭是道、字字懇切,也讓許非遙原本泾渭清晰、堅定不移的心裡出現了一瞬的猶疑。
去一個朝氣蓬勃的新部門,固然令人向往,可是……
他走了,《築夢》怎麼辦?
他的組員又該何去何從?
許非遙眼含笑意,對辛晴說:“還記得四年前的漫展嗎?”
辛晴怔怔地點頭。
“還記得我們對玩家承諾過什麼嗎?”
四年前,《築夢》正如日中天,漫展台下座無虛席,許非遙對着一衆玩家許下承諾:“《築夢》永不停服!”
為了這句承諾,他将全部的職業生涯獻給這一個遊戲,曆經數不清的困難與犧牲,才将《築夢》拖進了第五個年頭。
如今風華遊戲前途未蔔,《築夢》也命運難測。危急關頭,他更不能置身事外。
許非遙堅定地想着,他一定要陪《築夢》走到最後。
“别擔心了,”見辛晴表情臉上仍有憂色,他安慰道,“先開開心心玩,别的事情以後再想。”
很快,二人踏上地鐵,前往今晚全組聚餐的地點。
風華産業園坐落于衡城的高新區,正值人流洶湧的高峰期,許非遙被熙熙攘攘的人潮推搡着擠出車廂。
剛一出站,迎面就是一家藥店。
許非遙停下腳步。想到晚飯後全組人還要去KTV唱歌,便讓辛晴在外面稍作等候,獨自走進藥店,對着櫃台前的人說:“大哥,麻煩幫我拿五盒潤喉糖,謝謝。”
趁着櫃員大哥打單的空隙,許非遙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聊天框,輸入:[潤喉糖5盒,-50]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八卦的聲音:“前女友啊?”
許非遙茫然擡頭,見櫃員大哥臉上挂笑,正意味深長地打量着他:“人家都拉黑你了,你還給人家發那麼多消息。”
他這才反應過來,櫃員大哥說的是手機屏幕上的聊天框,頂端顯示的備注是“叫叫”。
的确,他每天都會給對方發五六條消息,可内容無外乎是記賬、提醒澆花,以及亂七八糟的WIFI密碼和部門電話。
每條消息前都有一個醒目的紅色感歎号,下方則是一行灰字——“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沒等他來得及解釋,櫃員大哥又語重心長道:“哥們兒,聽我一句勸。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啊!你看你,長這麼帥一張臉,什麼樣的妹子泡不到,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
這……
誤會可大了!
許非遙頓覺哭笑不得,可要是認真跟他解釋“沒有要吊死啦隻是順手當成備忘錄而已”……
似乎又……沒那個必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索性揮揮手道:“謝了大哥,你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回見!”
聚餐地點定在一家烤肉館,離産業園很近,因此成為風華各事業部的欽點團建地點。
當前風華遊戲已進入人員精簡的流程,原中台部門正式撤銷,各項目組除開核心人員外,其他人員紛紛離開原崗位。《築夢》二十多個人的團隊,從明天開始隻剩不到一半。
因此這是一場散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