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方其扣着他肩，沉悶的低笑聲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暧昧不明，周樾原本是睡得有些迷糊随口說的，被他一笑又覺得自己講話太直白，不夠含蓄。

好在孟方其可能隻是覺得他迷糊，沒有再提這一茬，但兩人面對着面，周樾還是不太好意思看他，隻好往下挪了挪，枕到了對方的胳膊上，又假裝惡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孟方其盯着他看了半天，又擡起沒有給周樾當枕頭的另一隻手，伸出手指輕輕刮了刮懷裡人的眉毛，繼而又挪到鼻梁和臉頰，輕輕描摹着青年精緻的輪廓眉眼。

他力氣很輕，弄得周樾有些癢癢，表情微不可查地動了動，但似乎是感覺到了孟方其像在碰什麼易碎品的動作飽含着溫柔的、珍貴的愛意，也就沒有阻止他。

孟方其今年三十四周歲，在大大小小的影視劇裡體驗過上百種不同的人生，包括人物或平淡或驚心動魄的情感生活。他是體驗派的演員，也很多次沉浸在戲中的情感裡不能自拔，但似乎從未對現實生活中的人物産生過如此具體的愛意。

他回想起兩人在劇組正式見面的那一天。秋老虎很燥，他的心情也不算愉快，起初隻是覺得這個似曾相識的男生很有意思，可被對方注視的感覺卻令人感覺良好且難以忽略。

直白、真誠、不加掩飾的喜愛和欣賞。

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對方的目光像是極寒天氣裡出現的熱源，凍僵了的手乍一摸上去會覺得刺痛，可是又舍不下心離開。

在巷子裡被周樾拉着狂奔躲狗仔時，他心髒的跳動變得異常密集，他幻想他們可能是什麼童話故事裡的兩個王子，周樾會拉着他跑到某個沒有煩惱和惡意的桃花源。

忘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認真地喜歡，喜歡是發自内心的生物本能，不認真則是被傷害後殘餘的防禦機制。

孟方其在心裡預估了很多假設，每一條都試圖給自己留點體面的後路。

如果周樾的喜歡沒有那麼真、如果他還是沒能力改變和同性戀人不得不分開的結局，如果。

如果不是被周樾的媽媽當面說明白，他想他可能還需要很久才能鼓起勇氣表白。

周樾太好了，好得讓他開始不斷地向内窺視自己不算高尚和成熟的内心，發現裡面是一團糟後，又想裝作沒事人一樣從對方那裡汲取更多能量。好得讓他頭腦發熱，沒有半點三十多歲的男人的體面，訴苦一樣講自己和父母家庭稱得上刺痛的、即使青春期過去這麼多年也依然難以消化的關系。

在經曆了很多天的忐忑，從醉酒的周樾口中得知對方一直把自己視作偶像時，孟方其感覺心髒像是被某種柔軟的刺包裹了一圈。

可同時又不覺得意外。

居然是這樣嗎，果然是這樣。

他想把周樾喊起來問問清楚，可手腳沉得發麻，缺少質問的勇氣，隻好逃避似地離開了。

被愛包裹的感覺很溫暖，褪去之後就格外寒冷。他看到手機上來自陌生号碼的來電，猜到了是誰，不想接，但最終還是接了。

他其實想裝作氣氛還很輕松地開個玩笑，但輕松的話很難說出口，自我保護似地說出了“如果把我當偶像的話就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呢，就算把我當偶像，能不能也不要算了，能不能多騙我一會兒。

周樾沒再聯系他。

可看到周樾發布的出道微博，看到對方和同劇組的其他成員熟稔地互動，他心底又冒起無名的火氣。

是對所有人都這麼自來熟這麼好嗎，我和他們也沒什麼不同是嗎。

幾乎是昏了頭的，他轉發了周樾的微博，說了一句不會對對方造成什麼影響但小小地滿足了一點自己内心占有欲的話。

然後周樾發了一長串的信息給他，和他表白。

他幾乎要覺得這可能是什麼大冒險的内容或者在提前慶祝愚人節。

幾百字的微信他讀了很多遍，忍住沒回複，可能是存了一點報複周樾的心思，但更多的是在折磨自己。

不過看到周樾哭的時候他就忍不住了，孟方其第一次覺得人的心或許真的會因為别人的情緒變化而碎掉，原本還想再說點什麼的，可當時隻想幫對方把眼淚擦幹，然後抱到懷裡安慰周樾别再哭了。

眼淚也很珍貴，不要因為傷心而落。

“寶寶。”

很肉麻的稱呼，但是下意識地想喊。

周樾靠在他胸口，被忽然出現的聲音擾得擡起了頭：“什麼？”

“寶寶。”

周樾有點臉紅，語氣微微尴尬：“你怎麼突然這麼喊啊。”

孟方其撫了撫他的耳廓，聲音更沉，低下頭去找他的嘴唇，毫無章法地亂親一通，親得周樾忍不住睜大眼睛，伸出手輕輕地隔在了兩人中間，捂住了孟方其的嘴唇。

“寶寶。”被捂着的聲音甕聲甕氣，來自口腔的氣流撲在周樾手上，又熱又癢。

孟方其眉眼處毛發旺盛，睫毛濃密地投出陰影，眼窩很深，盯着周樾的時候不怎麼眨眼，深棕色的瞳孔裡可以映出周樾的影子。

他眼神中透出執着，好像周樾今天不答應他就不會停下，所以周樾順理成章地沒辦法拒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