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座塔樓的感官瞬間跌落到谷底。
冷峻，漆黑，遠離人煙，設有反幻影移形咒和重重防禦魔法。這座陰森的樓閣如同堡壘般高聳入雲、令人生畏。門是石頭中鑿穿的豁口，窗是黑石塊上極窄的縫隙，每每踏出一步，被敲響的地面就如死寂的湖面落入灰塵一般濺起突兀的回音。
“原型立現。”
我輕輕轉動手腕，點亮了隐藏在浮沉中的魔法回路。
細細密密，層層疊疊，繁複錯雜，整片歐洲最頂尖的防禦魔法此刻如灰燼如霜雪疊滿覆沒了整個城堡，緩慢浮動，熠熠生輝。而隐藏在這輝煌盛大之下的，是如同生鏽齒輪般艱澀運轉的回路。
與塔外時刻巡回的看守不同，這些防禦魔法沉睡了很久，似乎從未展現過其威能，也從未被啟動過一次，連最基礎的偵測反應都未曾綻放。
預想中需要借助煉金術産物的場面并未發生。
可我并不覺得開心。
“……蓋利。”我捏住一絲魔力，在燙傷手指的疼痛中心情愈發低落。
我想象中的紐蒙迦德是座戒備森嚴的監獄，如同阿茲卡班一樣四處有人巡邏，各色防禦魔法全力運轉蓄勢待發，地面被來來往往的傲羅用鞋底磨得平滑發黑，滌蕩起的灰塵都會被濺起的攻擊魔法攪碎。
——可現實裡這也太冷、太靜了。
與森嚴烏黑的外表不同，這裡面的灰塵結成厚重的織物，除了螺旋向上的樓梯之外的設施和裝飾近乎廢棄。
蓋利……五十年來，有人探望過你嗎？
内心突然翻卷起難耐的躁動，我深吸一口氣，向着整座城堡的唯一的盡頭邁步。
……
一九八.九年的六月，奧地利，某處高地，紐蒙迦德。
「今天是個好天氣，紐蒙迦德沒有下雨。」
——其實奧地利的天氣一直很好，不算太熱，也不算太冷。隻是怪他，當初選址時看中了這處隐秘的窪地，卻疏忽了山谷裡水汽氤氲彙集的問題，也未曾考慮過建材是否隔水祛濕。
蓋勒特·格林德沃安靜靠坐在床邊，用一張破爛的薄毯子勉強蓋住膝蓋，異色的眼睛久久落在黑色的牢牆上。
太習慣做一個巫師的壞處是，他不知道該如何用魔法之外的方法緩解自己随着牆縫黴菌不斷滋生而愈發脹痛的膝蓋。
在這遠離城市和人煙的群山裡，暴雨總是毫無預兆降臨，順着平滑高聳的塔樓一瀉而下，像倒扣的玻璃杯一樣籠蓋紐蒙迦德，将蒸騰的水汽探向這座石頭建築的每條縫隙。每次閃電撕裂陰雲折磨塔樓，縫隙中的黴菌就蔓延一分，而他的膝蓋也在這陰濕之中遭受一次比一次深邃的啃噬。
但他有自己的法子：當疼痛喧沸啃咬骨頭時，蓋勒特·格林德沃就會透過細窄的窗戶欣賞翻滾的烏雲和搖晃的黑色森林，欣賞水流沿着石壁紋路逆行蜿蜒，然後欣賞陰雲散去後折射月光的透亮群山。
當群山碧洗剔透，疼痛自然也會慢慢消失。
不過正如他起手寫下的：今天沒有下雨。他的膝蓋隻是發酸發脹，于是他便有了更多的閑情逸緻欣賞昏暗中石牆上那些朦胧浮動的石雕花紋，并且在心裡落筆，記錄太陽照常升起的一天。
「一九八.九年，六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晴，紐蒙迦德一如既往地安靜。」
……
“Fuck you！”
蓋勒特·格林德沃：？
毫無前兆，毫無預警，一道中氣十足、清晰洪亮的聲音突然在窗外乍響，話音剛落，又用更響的聲音咬牙切齒補充。
“I'm gonna fuck you up！”
聲音加了混淆咒，聽不出男女，但從口音辨認，是中歐人。
緊接着，沒有加混淆咒的另一道聲音同樣震耳欲聾、響徹天地。
“Screw me，”聲音沙啞的青年似乎還在笑，“I can wait no longer！”
……
英國人？
蘇格蘭口音？
蓋勒特·格林德沃思考了片刻，蘸着塔下亂作一團的聲音，把剛寫下的“一如既往地安靜”劃掉，重新向下思考。
「紐蒙迦德似乎發生了些不同尋常的事。」
……頓了頓，他又将之前寫下的“晴”劃掉，轉動眼球，看向細窄的天空——那道勉強能夠稱作窗戶的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霧。
今天似乎不适合寫日記。
阿不思·鄧布利多注視着羊皮紙上暈成一團的墨水，将羽毛筆插回墨水瓶，揮手将紙上的污漬消影無蹤。
做完這一切後，他方才擡頭，看向打擾了他的私人時光，正在校長室裡焦急轉圈的守護神。
“你是……”
“鄧布利多先生，情況緊急！”跳轉三個魔法部，足足飛躍六個壁爐才闖進來的瑩白色守護神來不及介紹自己，飛快地傳遞主人的訊息，“有人——未知數量的巫師闖入了紐蒙迦德！聯合會已經派遣了支援，但對方魔力強大，擁有煉金制品，我們無法沖破煉金制品的防禦！”
……紐蒙迦德。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有些不合時宜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為這個地名背後的含義微微出神，他微微轉動眼球，視線從半月形鏡片的上方躍過跳向窗外，毫無意外被延伸到天際的禁林所阻隔。
“衆多傲羅也無法解析的煉金制品可以讓經驗豐富的煉金術師嘗試反制。”很快他便收回了視線，平和地指出，“起初也有個别聖徒試圖進入紐蒙迦德，威森加摩曾對此專門建立了一套援助機制。”總好過千裡迢迢來找他。
“不——鄧布利多先生，我不好說——但這次不一樣！”如果有實體，這隻瑩白山羊定會将地闆都急躁地刨穿：“他們似乎想要救走格林德沃！”
有一瞬間鄧布利多想要歎氣。畢竟在老舊的過去中，他曾被動——其實也算得上主動——地從紐蒙迦德的管理聯合會中除名，理論上就連踏足紐蒙迦德也不被允許，自然不應該奔赴這趟求援。
但他最後卻沒說什麼，站起來的同時随手将桌子上的某個樸素的相框倒扣下去，然後抓過挂在椅背的袍子披在身上，落在木架上的鳳凰清啼一聲，揮動翅膀落在他的手臂上。
“福克斯。”
——就當是他的好奇心作祟吧。
金紅的羽毛飄落，很快校長室恢複了寂靜，畫像裡的巫師重新閡眼陷入酣眠，分院帽趴在壁爐上有節奏地打着呼噜，誰也沒有注意到，随着守護神的消失而漸漸熄滅的飛路火一閃，漸漸餘燼複燃，火光中有什麼東西順着殘留在飛路反應中的魔力消失在霍格沃茨。
“四分五裂！”
“盔甲護身！可惡，敵人在哪裡！掃帚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