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太對了!這就是關鍵!”安德烈嚷起來。
“可是……”可是如果畫像主人死了,畫像已經錄入了主人所有的記憶,它還能怎樣變得更臻于完美呢?
“隻要在搭建櫃子——畫像用于儲存記憶的底層結構的時候做一些小設計。你需要給這櫃子留一個通往外界的通道,一個始終能輸入新的記憶的地方。當然,你還需要給畫像輸入巫師繪畫的知識,讓他明白它們排列的原理和邏輯,有能力解析它們的結構。”安德烈說,“然後,你把一些記憶,那些能讓畫像像人一樣判斷、推理的部分聚合起來,存放在一個特殊的位置,牢牢保護。他現在有了繪畫的知識,還有了基本的邏輯能力。然後呢?”
“然後……?”
“然後,搭建櫃子的時候,你要給他留一些權限。”安德烈循循善誘地說,“給他一些存放、排列、整合其他記憶的權限!想想,孩子,想想。現在他會發生什麼了?”
“他會……會存放、排列、整合其他記憶?”
“太對啦!”安德烈說,“他現在可以改變其他記憶的存放方式,這就是說,他可以改動、修整、擴建存放記憶的櫃子了!你現在明白了嗎,孩子?”
阿諾德茫然地看着他。
“你想想,我們剛才說,繪畫的時候畫師做了什麼?”
“……搭建一個儲存記憶的櫃子?”
“那現在這副畫像在幹什麼了?”
阿諾德恍然大悟:“繪畫!他在自己畫自己了!!”
“是的,是的,你說的太對了!”安德烈大笑起來。
他接着問:“你見過普林斯夫人制作魔藥了嗎?”
“還沒有。”
“她生前是位魔藥大師,現在負責給城堡裡的小孩子魔藥啟蒙。你要記住,所有的魔法技藝,一旦你成為了一幅畫像,就再也沒法繼續研究和進展了。生前是什麼水平,死後就永遠是那樣了。比如普林斯夫人,她一直喜歡做魔藥,這是因為她的記憶就是喜歡做魔藥的。但是她制作的藥水不是材料和魔法融合後發生的反應,而是她的記憶中這鍋魔藥應該呈現的樣子。你沒法在畫像裡做任何實驗,因為畫像裡隻有記憶。如果要她按照她沒聽說過的配方做一鍋新的魔藥,她坩埚裡面東西就不會動了。因為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沒有做那種新魔藥的記憶。”安德烈說,“但是,孩子,有一種技藝是例外的,隻有這一種例外。”
“是繪畫嗎?”阿諾德問。
“沒錯!因為畫像是由兩樣東西組成的:記憶,和櫃子——盛放記憶的結構,再沒有其他的了!”安德烈激動地說,“你現在知道,巫師在畫像裡還能夠繼續畫畫,甚至可以自己畫自己。他還有了輸入新記憶的通道,有了實驗的原料。然後呢?他畫出來的東西還是記憶與結構——一幅完整的畫像!你甚至還可以把它們連通起來!一個許多畫像共用的空間,一個共同的儲存櫃,或者建立互相連通的橋梁!”
阿諾德還沒有完全明白,但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
“當然,這都是有前提的,很少有畫像能做到這樣。”安德烈又說,“怎麼樣組成畫像中核心的‘人’呢?怎麼樣讓畫像能夠不用魔力,就能繼續操縱、改建盛放記憶的結構呢?怎麼樣防止别人改建它們呢?噢,這正是我們将要學習的。”
“可是這樣的的話,他學習的就不是畫主人的記憶了,那不就變成……另一個人了嗎,或者,很多不同的人的融合?”阿諾德遲疑地問,“那他還是畫主人的畫像嗎?”
“這有什麼要緊的呢?我們都覺得這樣很好。你不要把你的作品當做一副簡單的遺像,孩子,不要滿足于畫那樣低級的東西!”安德烈不以為然地說,“我擁有安德烈·貝格萊的所有記憶,所以我認同我自己就是安德烈·貝格萊。但是安德烈·貝格萊并不是我,我隻是一幅畫像而已。但是這有什麼關系呢?安德烈已經死了五百年啦,我現在是唯一的安德烈。”
“可是……”
“為什麼一定要畫得像過去的自己呢?貝格萊家的畫像是會不斷自我更新的藝術品,而不是一個拙劣模仿的、凝滞的自己!”安德烈驕傲又興高采烈地說,“更新!孩子,而不是模仿過去!記好了,這才是貝格萊家的畫師的哲學!”
阿諾德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仍然抱有疑問。
“那為什麼要給自己畫像呢?為什麼不直接畫一個融合了更多記憶的、更優秀的人?”
“噢,這個問題非常好!——你是在問,人可以僅通過推理和想象創造出另一個人嗎?當然,我們家裡有很多人做過這樣的嘗試。但是他們的結果都很不好,孩子,糟糕透頂。——因為如果想要畫出一個足夠智慧的人物,我們隻能使用我們自己的記憶。那些幽深、微妙、潛行在表層之下的思想和行為邏輯,隻有一個人全部的記憶才能填滿——一個人全部的記憶都難以填滿。這種做法很危險,非常危險。不過這對你來說太早了,你離能夠探索這些的程度還遠着呢。”
“噢,一點兒都不能改動嗎,隻有在死去、變成畫像以後,才能夠接納别人的新記憶?”
“當然沒有那麼絕對。呃,給自己做一點兒美化,這種事情是很常見的。所以就像我之前說的,學習麻瓜繪畫的技巧也非常重要。”安德烈說,“但是這種做法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一個卑劣的人是不可能通過自欺欺人而變得高尚的,而之後千百年的時間足以讓你變得更有真才實學。不過,你能讓自己的畫像變得更聰明,那就是通過好好學習巫師繪畫。你很快就能發現,城堡裡那些不聰明的畫像都是屬于那些畫畫偷懶的巫師。學習不認真、上課開小差!”
阿諾德連忙鄭重承諾,自己一定會認真學習畫畫。
“好啦,今天就這裡。”安德烈心滿意足地說,“你從伊芙那拿到你的懷表了吧?城堡裡每個小朋友都該有一個。”
阿諾德點點頭。
“敲敲裡面的小畫框,就會有畫像出現了。傳話、補習、考試作弊,隻要你想得到,做什麼都可以。”
安德烈朝他揮揮手,從小畫框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