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外賣幾乎是前後腳到的,還是同一家蓋澆飯。一起住了快一個月的室友首次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你真的是首都大學的啊?”吃着吃着,室友忽然開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同一家餐廳工作,這點小八卦根本不是秘密。
季雲鶴拌了拌包裝盒裡的飯,淡淡嗯了聲。
“你是因為什麼被開除學籍?”
“嗯?我不是被開除的,因為某些事主動退學的。”
“哦,楊健說你是被開除的。”
季雲鶴夾菜的手一頓,搖頭輕笑。楊健就是那天嘲諷他洗盤子的人,看來确實很破防呢。他不在乎别人怎麼說,反正明年就離開了,不影響他的工作就行。
室友見他低頭沉默,以為是戳到人傷心事,有些尴尬,咬着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絞盡腦汁想緩和氣氛。看着看着思緒開始跑偏,觀察起對方的樣貌——額前的劉海别到耳朵,低垂的眉眼睫毛長而翹,皮膚白皙光滑,微微躬身的肩膀顯得寬且薄,瘦高又不至于弱不禁風,有種日系憂郁美少年的氣質。
“你喝飲料嗎?”季雲鶴擡起頭問,一下與室友直白的眼神對接,對方轉瞬躲閃低頭,匆匆扒拉白飯,含糊地回:“都,都行。”
他将多點的飲料移到室友手邊,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收撿好飯盒,準備出門前往養老院看望爺爺。
老人一見季雲鶴忍不住哀歎,不停地摸着他的臉念叨太瘦了,是不是很辛苦啊,怎麼不多吃點飯,不要那麼努力,周末不多休息跑來幹什麼……
季雲鶴心中的委屈瞬間突破峰值,像小時候一樣,伏在爺爺腿上聽着唠叨,緊緊咬着唇不敢洩露一絲哽咽。他很想不顧一切地痛哭一場,将過去半年積攢的害怕孤寂無助向最疼愛自己的人傾訴出來。
可他不敢,他沒法告訴年事已高的爺爺所經曆一切的荒誕事情,除卻徒增老人的痛苦,又能改變什麼。
良久,季雲鶴消化掉内心起伏的情緒,吸了吸鼻子,仰面看向爺爺,嘴角噙着笑:“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爺爺連連點頭,擡手拂去孫兒眼尾未遮掩過去的淚水。曆經滄桑的老人又怎麼會看不出孫兒故作輕松背後的痛苦。他将季雲鶴的頭按到胸口輕撫,一手偷偷擦拭眼角,悲痛地哀道:“我們乖乖命不好哦,沒人陪沒人管,還剩個老不中用的拖累,以後要找個會疼人的媳婦愛護小鶴哦。”
季雲鶴陪伴老人三個小時,被爺爺趕回去休息。護工小梅跟着一起出來,詢問他退學的事。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潦草地一筆帶過,讓她繼續瞞着這件事,至少等他明年拿到新的通知書再告訴爺爺實情,好讓老人不至于太難過。
小梅答應了,滿心滿眼的同情和心疼,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
季雲鶴勾起觸動的笑,揮手與她告别。在站台等公交時,他望着蔚藍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心裡的沉疴稍稍淡化些,決定等下去一趟圖書館買些書和文具。
難得以閑适悠哉的心情在外面走走逛逛到九點回小區,他沒急着上去,放下兩袋子的書文具和零食,坐在長凳上抽煙。一根煙結束,坐着散了會氣味,慢吞吞爬樓梯。
室内的燈光大亮,季雲鶴探頭看了一眼,室友的房門半開。他走過去準備分享下零食,卻意外撞見辣眼睛的一幕——對方正躺在床上打飛機。他立即匆匆轉身鑽進房間。
本來他并沒有放在心上,生理需求嘛,很正常。偏偏臨睡前室友敲開房門,手裡團着貌似内褲的東西開始忏悔道歉,說什麼别轉走,以後不會了之類的話,搞得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從遇到某個神經病開始,他的人生風向逐漸跑偏,什麼亂七八糟荒謬的人事接連撞上來。難不成是看他前二十年過得太偉光正,需要加點黑暗情節中和一下嗎?
季雲鶴一言不發地關上門,拿出手機開始尋找新的住處。就說天下沒那麼多好事,劃拉幾頁就逮住個性價比頗高的房子,原來隐藏着神秘彩蛋。所幸第二天正常上班,不用再和室友長時間接觸,勉強可以忍耐。
一周後他在同事女生的介紹下換到另一處較遠的小區,單人間,除了價格有點貴之外,一切都很好。貴就貴點吧,人還是不能太苛待自己。
剛領到第二個月的工資,季雲鶴打算晚上下班買一盒冰淇淋蛋糕犒勞下,買個幾種口味混合的,放在冰箱裡可以吃幾天呢。
“季雲鶴,3号桌來人了。”
“好。”
他收起心思,挂着和煦的微笑來到3号桌服務,“您好,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顧客擡起頭,視線上下打量着他的模樣,最後定格在臉上,彎唇道:“這兩個月過得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