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鶴在包廂裡住了下來,像是一個物件,由着主人的性子随意擺放。
包廂裡有獨立的衛生間和休息室,每日有人按時送餐和換洗衣物。送過來的衣服都是極具美型的絲綢蕾絲襯衫,高腰束身長褲,根本不是常人會穿的類型,故意提醒他隻是個任人擺布的“裝飾品”嗎?
季雲鶴對江濂這種另類的癖好實在難以苟同,又不能光着身體不穿,每次換衣服都惡寒不已。
沒有窗戶的空間,終日開着燈,分不清日夜的滋味并不好受。身邊除了遊戲機裡的音效沒有一點聲響,連空氣都依賴于淨化器。抛卻桌球等休閑的娛樂設施,環境甚至還不如别墅,至少在别墅,他能透過窗戶看看藍天,呼吸新鮮空氣,感受自然天氣變換。
而這裡,再怎麼淨化熏香都遮掩不住密不透風的包廂獨有的難聞味道,更别說每時每刻無一點變化的光色。不過這下意識的對比顯得他非常的可笑,兩個牢籠也值得評判,垃圾分類嗎?
起初他還能借助這些娛樂設施消磨時光,遊戲機已經被他打到通關,桌球更是玩得想吐,到最後這點娛樂無法給他帶來一絲趣味。為了不讓自己徹底變成行屍走肉,消磨掉所有鬥志,他開始嘗試和送東西的女侍員說話。
“今天吃的什麼?”
送餐的陳梅雪吓一跳,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人出聲,她還以為對方是啞巴,“海鮮燴飯,還有檸檬水。”
季雲鶴努力擠出一點笑,許久未開口的嗓子有些喑啞:“晚上我想吃粉可以嗎?”
陳梅雪雙手緊緊攥着托盤,點點頭說:“我跟廚房說下。”
“謝謝你。”
言語是建立聯系的重要途徑,簡單交談兩句,原本隻是送餐員和顧客的關系,一下親近了許多。
陳梅雪看着季雲鶴将餐盤挪到面前準備開動,對方的神情怏怏不樂,憂郁的眉眼看得人心生憐憫,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還有什麼想吃都可以告訴我,零食也行。”
季雲鶴聞言一愣,内心又難以避免地燃起一點幻想,脫口而出:“那你可以放我走嗎?”
陳梅雪面露驚訝,她本是會所的服務員,臨時被領班安排到612送餐送衣服。見包廂主人第一眼就被他的長相深深驚豔住,有想過借送餐的機會發展點什麼,可惜對方十分冷淡,不是發呆就是打遊戲,對她視若罔聞。雖然好奇過對方為什麼從不離開半步,卻也沒想到是被關在這的。
“額,我可能沒有這個權限。”她尴尬地說。
季雲鶴自嘲一笑,心知她隻是打工的,沒有必要為一個陌生人得罪領導丢掉工作。“沒事,我随口說說,我想吃甜食,蛋糕之類的。”
“好。”陳梅雪松了口氣,看來對方還是很好說話,禁不住八卦又問:“你是被大老闆關在這的嗎?”确實有聽說大老闆喜歡男人。
“你說的大老闆是誰?高進還是江濂?”
“高進,江少是大老闆的好朋友,他們經常一起來玩。”
季雲鶴微微颔首,接着問:“他們最近有來嗎?”
陳梅雪搖頭:“快到年底了,他們應該都挺忙的,按照往年的慣例,差不多一個月後才會有空閑。”
“快到年底了嗎?”季雲鶴的眼睛倏忽睜大,失神地喃喃。
陳梅雪不明白他的神态為什麼突然變得消沉,悲傷得仿佛快碎掉一樣,還以為戳中人傷心事,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說錯什麼了嗎?”
季雲鶴扯出一抹苦笑,“沒有,謝謝你今天和我說話。”
陳梅雪怔住,指尖驟然收緊在托盤面劃出一點嗞聲,下意識咬唇。對方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吃飯,舀起一大勺全部塞進嘴裡,慢吞吞地咀嚼,腮幫子蠕動很僵硬,看上去十分勉強,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重的哀傷。
她的心瞬間揪起,一下感染到這股情緒,“那個,你想吃甜食,我等下就給你送來。”
季雲鶴擡起頭,彎了彎眼,“謝謝。”
人離開,包廂再次剩下他一個人。他繼續塞着飯,一口一口,試圖堵住不斷翻湧的酸澀。
距離他消失竟然已經三個月了。學校即将放假,爺爺此刻應該已經在等待他的回去。
怎麼辦,他要招呼不打地缺席團聚了。
兒子兒媳接連離開,老人家已然遭受重創,如果唯一的孫兒也出現意外,他怎麼承受得住。
季雲鶴不敢往下設想,隻能通過吃東西來轉移可怖的念頭。沒一會他将一盤燴飯吃完,端起檸檬水猛灌,不慎嗆到不停地咳嗽,胃酸倒流,剛吃進去的飯又吐了出來,絲絨地毯上一坨粘稠的嘔吐物。
他捂住眼睛,無力地向後倒,任由巨大的痛苦将自己淹沒,眼淚無聲地流淌,打濕了袖口的精緻花邊。
許久,去而複返的陳梅雪端着小蛋糕回來,“我拿了一塊黑森林,一塊提拉米蘇——你,你還好嗎?”她被季雲鶴通紅的雙眼驚住,盈盈濕潤的眼眸看得人心軟塌塌的,語氣下意識放輕。
季雲鶴咳了咳,接過餐盤,小聲說了一句謝謝,垂頭不願多說的樣子。實在是他太過心力交瘁,沒有力氣完成一次交流。
陳梅雪揪着腰前的圍裙,十分糾結,想多說些話安慰又不知道說什麼。
季雲鶴叉起一塊蛋糕,忽然想到:“可以借你的手機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