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不少少爺兵忍不了,站出來簽字走人。
剩下的一些還在猶疑,一方面是因為火器營不同尋常的夥食以及令人眼饞的厚祿,另一方面是不想錯過升遷的機會——高祖時定下規矩,皇帝身邊的弓弩手每年考核會淘汰掉末兩位,而這兩位的空缺都會由從火器營選拔出兩位能人補上。
“選擇留下來的可就沒有退路了。”竹知雪本意就是要逼走一批不能聽從指揮,身後還有背景,比較難搞的少爺兵,留下來的基本都是好調-教的,不足為慮。
立好規矩,逼走了棘手的少爺兵,接下來該改改火器營的清退制了,要改變察舉任官的現狀,或許可以從她手下的火器營開始:“此前火器營内軍士考核從來不考千軍以上,如今在我這,參軍、副将、包括我在内,都需參與月末考核,這軍職能者居之。”
此番話出,底下徹底沸騰了,此前晉升之路基本被把握在各世家手中,軍中重要官職基本由中正官察舉有品行、才能、家世之人任之,這機會極少能落到普通人手中。
自覺有了出頭之日的士兵摩拳擦掌,被激發了鬥志。
一時竟無人反對竹知雪在之後定下的操練強度。
“既然諸位選擇留下來,那便暫且算是火器營中一員。我将醜話說在前頭。我這人是出了名的不怕惹事,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剛才立的三條規矩不會認人,誰要是有犯,我絕不手軟。”在最後結束集會之前,竹知雪再次強調三條約法,“散。”
标着各軍圖騰的旗幟在空中劃撥,很快集結好了各軍甲士,把人帶回了各自的訓練地。
另一邊,江淮霁琢磨着白先生的身份,能接觸到袁淳以及曹詠思,又不是直接執行各種命令之人,應當是充當那些權貴與執行人之間的中間人,關鍵時刻還能拉出來當權貴替死鬼的那種。
雖說這白先生的名号多半也是假的,但這種人難免頻繁出入各種場合,還能留下點蹤迹。
為免打草驚蛇,他命人前去暗中查探前日出入識香閣雅間之人的名單,從中篩出了八位白姓男性,剔掉在京有頭有臉的人物,便隻剩下三人。
再搜集那三人的信息,查探那三人出入過的各種店鋪,最後将嫌疑鎖定在了一人身上——東宮幕僚白玉梅。
陰暗的牢房内,焦正平不複往日光鮮,身上添了不少傷,卻依舊氣定神閑地盤坐在石床上。
踏——踏——踏——
冬靴踏在積水的地牢中,濺起點點水花。
咔哒——
牢房外的大鎖被解開。
“你來了。”他正閉眼假寐,聽到聲音後頗為自負地問,“如何?江大人如此大張旗鼓地把老夫抓進來,現在不還是要恭恭敬敬地把老夫送出去?”
江淮霁不置可否,向前幾步,黑沉的瞳色泛着冷光:“這麼笃定?”
焦正平眉心微皺,睜開眼:“什麼?”
“這麼些年來,你所倚仗的無非是手中的把柄,那本賬冊是你的底氣,可若是他們聯手把賬冊找出來,順便毀掉,那你對他們而言便不是必救之人,而是必殺之人。”江淮霁從袖中拿出袁淳的賬冊,“若是落在我手上,你們皆無翻身之地。”
桌案上豆大的油燈照着江淮霁右半邊身子,映在他那雙黑玉一般的眼中,明明滅滅,教人摸不準他的情緒。
焦正平在看到他手上的賬冊後目光停頓幾息,随後别開眼:“什麼賬冊?不過是眼紅之人刻意栽贓罷了。”
“是刻意栽贓還是事實如此?”江淮霁收回賬冊,“焦大人,謊話說多了可别把自己也給騙進去了。”
火光将他的雙眸染上點點恨意:“按照你的計劃,就算你棋差一招進了廷尉寺,各世家,包括太子,也會盡力撈你出來。那幾人聯合起來的力量你也是見識過的,論治國平家他們沒什麼本事,可論颠倒黑白,那恐怕沒人能在他們之上。當初老廷尉不就是被他們一人一張嘴栽贓成收受賄賂、私放重犯的罪人嗎?不然怎麼沒人追究他的死?”
“可現在你依舊待在牢裡,沒人救你。”
“萬一……他們故技重施,把自己犯下的罪也扣到你頭上。”他緊追着焦正平臉上細微的變化,從那微微顫抖的眼角品出些許快意。
“那江大人呢?”焦正平不愧是丞相,饒是江淮霁如此一點點掐滅他的希望,攻他心防,可他并沒有自亂陣腳,“如此說來,江大人更應該保護老夫了,您專掌朝堂刑案,本職所在,必不能放過此等冤假錯案。”
江淮霁臉色微冷,靠近一步:“焦大人别忘了,就算沒有他人栽贓,您犯的那些事依舊是誅九族的重罪。”
“那些也是栽贓。”
“誣告竹将軍是栽贓?”
“那是失誤,罪不至此。”
“刺殺朝廷命官,刺殺鴉茶質子,攔截加急文書,賣官鬻爵,都是栽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