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帝王冷冷看了他一眼,元德清倏地跪下,“奴才鬥膽,怕您夜裡痛着,無法安睡。”
江瀚又轉回身,弓腰勸道:“秋風高起,陛下還是看看的好,龍體重要。”
安順眼尖發現帝王眼底有遲疑,适時出聲:“不如奴才先送姑娘回去歇着,讓鐘大人去寫藥方。”
三言兩語,桑晚一時沒聽明白,但也乖乖起身福禮:“那阿晚先退下了。”
“不必。”蕭衍之像想通了什麼,“你且坐吧,讓鐘旭去開藥,朕要看着你用完湯藥再走。”
“陛下還怕我抵賴不成。”
蕭衍之唇角含笑:“也不知是誰家姑娘,沒有甜酪便不喝,還暗戳戳鬧小脾氣。”
桑晚頓時啞口,還不是那湯藥實在太苦,日日喝着,若沒有些甜食,哪裡喝得下去。
帝王自問自答:“是朕養的小姑娘,嬌氣些沒什麼不好。”
桑晚招架不住蕭衍之的連番渾話,支吾着說:“陛下還是快看腿疾吧,我不走就是了。”
蕭衍之挪去龍榻,半靠起身。
褲腳從腳脖卷到膝上,桑晚能看到許多陳年舊傷,已經滲進皮肉裡的暗沉青紫,頓時心糾在一起。
——他可是帝王啊,怎會如此。
江瀚在他膝頭施針,蕭衍之看向桑晚,溫聲詢問:“吓到你了?”
桑晚搖頭,和蕭衍之日日相處了一月有餘,再如何,也都生出了些情分。
“陛下的腿……”
“這雙腿,冬日裡跪過雪地,夏日裡跪過石子,經年累月的,也就落了病根,秋冬變天時總會痛上一痛,開春後能好些。”
蕭衍之語氣平淡,可桑晚眼圈卻漸漸發紅。
他本不打算讓桑晚見這些,又覺得總有一日,會坦誠相待。
卻沒想到她率先不忍了。
“說朕呢,阿晚怎麼還哭上了。”
“是太後嗎?”桑晚隐隐猜到答案。
“阿晚真聰明。”蕭衍之不在意地笑笑,一心隻想着哄她:“都過去了,現在朕是皇帝,護得了自己,亦護得了阿晚。”
桑晚心顫:“可為何要跪在石子上?”
還以為是太後險惡,特意罰的,卻聽他平靜地說:“夏日烈陽高照,地面太燙。”
桑晚神情恍惚了下。
喃喃道:“陛下曾貴為皇子,竟會遭受這些。”
蕭衍之:“阿晚也曾貴為公主。”
桑晚錯愕,是了,她也是公主,卻連下人過得都不如。
見她傷懷,蕭衍之安撫道:“所以阿晚不覺得,我們合該遇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桑晚怔怔地看向他,幾乎瞬間,便想到什麼。
“這就是陛下在攻破南國皇宮時,獨獨善待我的原因嗎?”
“是,也不是。”
帝王的回答模棱兩可,桑晚卻在心中笃定了這個答案。
這是江瀚給蕭衍之治療腿疾以來,帝王最配合,也最放松的一次。
試問之前,哪次不是滿臉陰霾,眼底的狠勁兒壓都壓不住,一到秋冬,腿疾複發無法安睡,次日朝堂上總有人倒黴。
但帝王也不亂扣帽子,皆有理有據,證據确鑿。
不多時,安順端着湯藥進來,除了必備的甜酪,還有碗牛肉羹。
“姑娘先用些膳食墊墊,再喝湯藥吧,鐘大人說空腹進藥傷胃。”
桑晚這才驚覺,自己染了風寒沒胃口用膳,好像帝王也跟着未曾用過。
“陛下也沒用膳呢。”
蕭衍之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桑晚知道心疼他了,怎麼不算一大進步呢?
“那給朕,也端一碗吧。”
安順領命退下。
元德清在床角站着,也察覺到桑晚的變化,笑得一臉不值錢,和帝王對視一瞬,被蕭衍之當場抓包。
“元公公笑什麼呢?”
聽帝王連名字都不叫,喚起了“元公公”,他趕忙收起笑容作揖:“老奴最近人逢喜事,愛笑了些,陛下莫怪……”
蕭衍之若有所思:“等開春,給公公尋個對食,朕也一同樂樂?”
元德清驚得撲通跪下:“哎呦陛下!您可别打趣奴才了,老奴豈敢開這個頭!”
桑晚也被逗樂了,掩唇輕笑。
見安順端來牛肉羹,江瀚收針,元德清膝行上前,臉上還挂着心虛的笑,替帝王放好褲腳。
蕭衍之淡淡掃了眼他,擡頭對桑晚說:“朕腿還痛着,辛苦阿晚來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