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搖頭,趕忙從帝王手中接過湯勺,眉頭輕皺,小口小口喝着。
藥膳雖不似湯藥那般苦澀,卻也摻雜了些藥草味。
桌上膳食沒吃多少,蕭衍之用的也不多,她不禁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難不成帝王是專門陪她用這些?
半碗藥膳入腹,桑晚側眸看帝王的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悄悄歎氣。
——倒更像來盯着她用膳的。
“陛下,我喝完了。”桑晚将空了的碗往前推了點,暗示他不用再盯着自己看。
沒成想帝王輕笑:“這會子沒有蜜餞,隻能委屈阿晚了。”
桑晚微微錯愕,搖頭道:“不用的,藥膳不苦……”
“不苦還皺着眉,一臉不高興。”蕭衍之取過絹帕,朝桑晚伸來。
桑晚下意識向後躲了下,帝王臂膀微頓,溫聲道:“别動。”
而後,絹帕在唇角輕拭。
桑晚心跳加速,怔怔看向帝王那雙認真的眼睛。
蕭衍之:“怎麼這樣看着朕?”
她忙躲開視線:“藥膳不苦,也不好吃。”
“良藥苦口利于病,等養好了,想吃什麼都行。”帝王将明黃色的絹帕遞給元德清,“午憩吧。”
桑晚昨夜剛理好的思緒,現在又亂作一團,總有種……帝王把她當小丫頭養着的錯覺。
一雙手在桌下攪着衣襟,還側低着頭。
蕭衍之捏住她的手,觸感溫涼:“在想什麼?”
雖然昨夜也被帝王牽過手,但那是在墨色濃重的夜晚,況且侍從都在身後一段距離跟着。
但現在,錦書和元德清還立侍在旁,桑晚驚了一下,擡頭看向帝王。
蕭衍之帶給她的感覺太過不一樣,态度雖強硬,卻也沒真的傷害她。
“我巳時才起,午憩怕是睡不着,可以出去走走嗎?”
看她眼底略帶遲疑,蕭衍之問:“這宮裡可還有你在乎的人?”
桑晚悄悄把手從帝王掌心抽出,輕拽自己衣角:“林娘娘和二姐姐,是宮裡對我最好的人了。”
“讓安順帶你去見。”
蕭衍之将桑晚的小動作看在眼裡,隻覺可愛,擡眼對安順吩咐:“再帶一隊金鱗衛。”
安順:“嗻!”
桑晚連忙道:“有安公公就可以了。”
她并不想讓金鱗衛跟着,太過張揚顯眼。
蕭衍之:“阿晚在怕什麼?”
桑晚眼神躲閃,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帝王執拗地拽過桑晚藏起來的手,語調不容置喙:“告訴朕。”
她松開唇瓣,“南國覆滅,我卻穿着晉國衣飾,在宮裡這般顯眼,難免招恨。”
偏殿霎時安靜,連收拾碗筷的宮人都刻意放輕了動作,生怕惹得帝王不快。
卻見帝王不怒反笑,“南國沒覆滅時,阿晚招恨嗎?”
桑晚眼神迷茫一瞬,輕輕點頭。
招恨,父皇厭棄,就連生她的母妃,在離世前都厭惡她的存在。
如果沒有她,母妃或能熬到出宮,不用磋磨緻死,父皇也不用因母妃懷了皇嗣,不得不擡了最低的選侍之位。
“朕于南國皇室而言,是家國仇恨,但于南國百姓而言,或是一件好事。南國改建南都,三年内減免賦稅,大興土木,家中男丁還能有一份工錢,街上的流民也能有口飯吃。”
他捏了捏桑晚的指尖,“朕想問你,朕于你而言,有家國仇恨嗎?”
桑晚思索片刻,沉默着搖頭。
大抵是沒有的,她能在南國活到現在,都是林娘娘心軟,在她高熱時命宮女去太醫院取藥,隻說是二姐姐病了。
林娘娘不受寵,太醫自然不會去看診,抓了幾服藥打發走宮女,她這才撿回一命。
她恨自己的命,也對南國這偌大的皇宮,提不起半點好感。
抛開她的皇室血脈不談,桑晚垂眸,語氣堅肯:“我讨厭這裡。”
“不是你的錯,阿晚何其無辜。”
許是這句話觸動到她,桑晚倏地擡頭,和蕭衍之對視一瞬,又很快錯開視線。
帝王唇角帶着淺笑,看起來像在耐心哄她。
她吸了吸鼻子:“我明白了,多謝陛下。”
蕭衍之反問:“阿晚明白了什麼?”
桑晚對上帝王深邃的眸底,認真道:“我不是南國的三公主,我隻是無父無母的桑晚。”
南國沒了,她也該為自己而活。
蕭衍之輕笑,揉了揉她的顱頂:“你還有朕。”
*
“奴才在陛下身邊伺候五六年了,還從未見陛下對誰這樣仔細過。”
安順走在桑晚身側笑言,向後宮關押妃嫔和公主的地方走去。
原是當他恭維自己的話,桑晚無聲笑笑。
安順又道:“姑娘當真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