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時候兩人去了城郊的莊子上,月桃現在就管着那莊子。
“唉,你看看月桃老成什麼樣子了,再看看你,還是和當年一樣,”蘇夫人一邊感歎着,一邊喝着熱茶,“不過月桃那孩子,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
“是啊,”蘇雨眠溫聲應了一聲。
當年高大的月桃,如今也隻是一個莊子上的風霜老婦。
“她丈夫之前一直是你爹跟前的長随,早些年的時候跟着你爹走南闖北……地做生意,唉,那時候大厲有些地方還很亂,她丈夫為了保護你爹,差點被土匪打死,”蘇夫人一邊回憶着早年間的事情,一邊說道,“你爹啊,回來問他有什麼想要的,他說他就想娶月桃。”
“月桃本來也不想嫁人,一直想守着你回來,以前也跟着你爹出門,但是後來摔壞了腿,也就不跟着去了,”蘇夫人的語氣淡淡的,但沒有說出口的是,那些年她父親原本可以不用出門的,但為了打聽蘇雨眠的消息還是在大厲裡走了個遍,月桃跟着一起出去,自然也是為了她。
但這些蘇夫人都沒有說出口,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必說出來讓大家都不高興。
“你今天去也看到了,月桃的腿越來越不行,現在大多數時間隻能在床上坐着,幸好她男人好,總是照顧着她。”蘇夫人一邊說着,一邊看向蘇雨眠,“雨眠啊,你們那個……修道裡,是不是有個什麼,道侶?”
蘇雨眠撲哧笑了一下,剛才聽到娘親在說月桃的男人有多照顧月桃,就知道娘親在想着自己的親事,她拿着眼前的白瓷碗,吃着裡面的涼果:“我沒有道侶。”她又雪上加霜地添了一句,“我都快五十了,難道還想着嫁人麼?”
她說着這話的時候,蘇景文帶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月娘從月亮門洞這邊走了進來,蘇景文立刻接上去道:“姐姐要去說親了嗎?”
蘇夫人掩嘴笑了:“她啊,年紀太大了,怕嫁不出去。”看到蘇景文身邊的月娘,就讓月娘來見過蘇雨眠。
蘇雨眠看過去,月娘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大姑姐第一次見弟媳,蘇雨眠從芥子袋中找了幾件精巧的小玩意,送給月娘做見面禮,又拿出一套文房四寶交給蘇景文。
蘇景文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套極為少見的,隻有山上修士才用的文房四寶。毛筆端直,上面有着制筆大家的刻款,筆杆上刻有文思泉湧,可以在使用之時保持眼目清澈,靈感如泉。墨塊烏黑發亮,散發着淡淡的松煙香,細看之下,墨中還隐隐有星光閃爍,顯然是加入了珍稀的星辰砂,書寫時定能字字珠玑,蘊含天地靈氣。紙張薄如蟬翼,卻堅韌異常,透着一股山川之靈秀,即便是随意揮灑,也能留下山川草木之氣韻。硯台更是古樸典雅,石質溫潤如玉,硯池深邃,仿佛能吸納萬物之精華,研磨出的墨汁更加醇厚,帶着一絲來自遠古的蒼茫之感。
無論是月娘手裡的東西還是這套文房四寶,都極其珍貴難得,就算在整個大厲王朝,恐怕也隻有皇室的寶庫中才會有這些東西,并且這些都是用來珍藏的,哪會随随便便地就送人。
“這……太貴重了,”蘇景文沒有看月娘手裡的東西,隻看自己的就覺得太貴重,“姐姐還是收回去吧……”
蘇雨眠笑道:“我自幼念書就不行,現在家裡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個讀書人,這些東西自然要用起來。”她頓了頓又道,“娘親對讀書一事也是一竅不通,父親又太古闆,我們蘇家本來就是商賈之家,在大厲算是商賈末流,在你讀書一事上無法助力良多,隻能辛苦你勤勉讀書,才能撐起蘇家門楣。”
蘇景文怔了怔,沒想到一直在山上修道的蘇雨眠能講出這些話來,平時能言善辯的口才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隻能讷讷地應着。
蘇雨眠看了眼蘇夫人,又道:“我是你長姐,本來應該教你一些年輕夫妻的相處之道,但是我也沒有嫁人,所以也教不了你什麼,但是我相信無論是山上道侶,還是人間夫妻,真心相待,方能長久。”
蘇景文沒有反應,倒是旁邊的月娘福了福身,說了句“月娘記下了。”
蘇雨眠點點頭,發現自己場面話說的越來越熟練了。她心中本來是想,山上道侶與這人間夫妻都是一般,大道未必隻能獨行,但必須利益一緻才能走的長遠。但這話她不能說,修士人人心中明白的道理,卻不适合在人間新夫妻身上說。蘇景文天生聰慧,大概是能聽懂她的意思,所以才沒有及時回話。
讓蘇景文和月娘一起送走蘇夫人以後,蘇雨眠才松了口氣,擡頭看着這四四方方的院子,最後還是笑了一下:“在哪不是籠中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