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李妙善才是阿娘的親生女兒,否則阿娘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呢?隻有自己,她自己才是這個家實實在在的外人。
謝柔心中酸澀,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待重新睜開眼時,已恢複一片清明。她微啞着艱澀的聲音道:
“允弟是男子,又是侯府的世子,你也知曉這個世道确實對男子多厚愛,而對女子多有苛責,阿娘偏心允弟理所當然”。
“那表小姐呢?她跟咱們家非親非故,夫人不也更偏心她?”春分所說的恰恰是謝柔心中的傷疤。
謝柔也不解,明明自己才是娘親的親生女兒,可娘親卻常常忽略她的感受,去偏愛一個外人。
難道不是外人嗎?明威将軍隻是柳家的義子,與阿娘僅僅是義兄妹關系。她們一個姓李,一個姓謝,并不是血親。謝柔至今不明白,阿娘為何連這樣淺顯的親疏關系都分不清?
譬如當年,長安城痘疫突發,謝府上下也有不少人患病,當時瑤兒初來謝家身子骨極弱,好巧不巧也正好染上。
阿娘不顧自身安危,居然去雲山居親自照顧李妙善起居,衣不解帶直至對方痊愈。
而對她這個女兒卻不聞不問。當時謝柔看着身邊伺候的人一個個相繼倒下,被關在一個單獨的地方隔離。
她心中怕得要死,面前是無盡的黑暗,就像一個溺水的人被水底的海草纏住,任憑如何努力都掙脫不了那種絕望恐懼。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呼吸一點點變弱,直至渺茫。
心中不斷有聲音提醒她:她就快要死了!而她是死是活并沒有人在意!
沒有人真心關心過她,沒有一個人。這是多麼大的悲哀。
謝柔感到深深的無力,阿娘的生活全被允弟和李妙善占據着。就如現在,離李妙善的婚期不過餘月,阿娘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生怕漏了什麼。
卻未曾想起她這個親生女兒今年已經快二十歲,再不嫁出去都成大姑娘了。
謝柔緊咬嘴唇,擡頭望天。罷了,心中不曾抱有期待就不會失望。她自己的人生應該把握在自己手上,沒必要一味地依賴旁人,即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昨夜的雨剛剛下完,眼下驕陽正好。
遠山居。
謝樞一夜未睡,自昨夜把瑤兒送回院子又應付好謝敬儀之後,他就一直在玫瑰椅上坐着,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搖晃的燭火,身子未曾挪動半分。
夜色像濃重的漩渦把人吸裹進去,又值瓢潑大雨,不時傳來幾聲悶雷巨響,閃電透過窗棂映射到他身上,照出他蒼白如紙的臉色。
他一身濕透的裡衣還未更換,頭發雜亂無章披散,還往地上滴着水。滴答滴答,在地闆上拖出一道道水痕。
可謝樞卻渾然不知,眼底的狂喜和激動還未曾消去。他不斷掐着自己胳膊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清醒,清醒認識到自己如今已重活一世。
這一世,瑤兒還好好待在謝府,待在他身邊,他們二人并沒有陰陽兩隔。這一次,他絕不會給瑤兒郁郁寡歡直至香消玉殒的機會。
他要給瑤兒榮華富貴,無上的榮耀和權力,讓世人豔羨。沒有人不喜歡權力,他相信到時候瑤兒定會喜歡這份禮物。
瑤兒,你放心,這一世你還是我的妻。
謝樞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對着燭光低聲呢喃,眼神帶着堅定。
黑暗中,是他那張偏執猙獰的臉。
……
李妙善睡了一早上,終于在将近午時醒來。青桐一直陪在她身邊不敢有絲毫松懈。見人醒來忙驚喜喊道:“小姐您醒了?現下還覺得身子哪裡不舒服嗎?”
李妙善輕輕搖頭。
“那小姐定是肚子餓了,奴婢讓人把準備好的飯食呈上來如何?”
李妙善本不想吃,看見青桐期待的臉,最終還是點了頭。
李妙善腸胃本就不好,眼下又生着病,呈上來的飯食都是以清淡為主。她小口喝着青桐喂上來的蓮子薏米粥,猶豫了片刻,終于沙啞着聲音開口:
“他……如何?”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青桐略微皺眉,眼裡帶着不加掩飾的憤恨:“聽夫人說是得了病,所以大晚上才會瘋瘋癫癫”。
“太醫給他看過了嗎?”李妙善覺得謝樞絕不僅僅是“瘋病”這麼簡單,直起身子焦急問着。
“這……聽說沒有,他一直不讓太醫近身,侯爺還為此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