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樞陰沉着臉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氣,努力讓眩暈的感覺從自己腦海中剔除掉。可無論如何掙紮努力,閉上眼睛總能浮現出李妙善的面容。
她檀口微張而露出裡面的丁香小舌,渾身上下帶着魅惑,潋滟的桃花眼半眯着。手上動作不停,咬着他耳朵低聲呢喃:“夫君~”聲音譴倦,帶着欲色。
眼見着自己呼吸越來越重,謝樞不知是被室内的燈光晃到,還是心煩意亂睡不着,最終惱羞成怒睜開眼睛。
看到常信正準備把案桌旁幾盞燈吹滅,隻留下床頭方桌旁一盞小燈。
他順着方向看到桌子上擺着的黃竺香,想起之前自己睡前燃此香确實安睡不少,雖然睡着後又是無休止的糾纏的夢。
謝樞輕咳一聲,半撐着身子起床。常信察覺到這旁的動靜,忙停下手中動作疾步走過來詢問:“主子,可有什麼要吩咐?”
謝樞不語,眼睛隻看着不遠處案桌上的黃竺香。常信循着他目光看過去,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東西後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腦門道:
“主子是不是想燃着香料睡覺?”見謝樞微不可查點一下頭,他忙過去打開火折子把香料點燃後放在金鴨香爐中。
見謝樞不耐煩沖他揮手又重新躺下去,常信也不敢再逗留,把剩下幾盞較亮的燈吹滅,又悉心替主子放好床帷便推門出去了。
幽幽香氣瞬間在卧房氤氲,謝樞頭枕在竹枕上,身上隻蓋了一張輕薄的被子,噴張有力的身軀透過淩亂的白色裡衣露出來,隐隐可看到清晰的肌肉線條。
他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眉頭依舊緊鎖着,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小幅度起伏,顯然人已經睡着。
不過半刻,不知夢到了什麼,他的呼吸陡然加重,拳頭死死攥着,面色猙獰潮紅,額上青筋暴起,牙齒被咬得“咔咔”作響。
香氣逐漸蔓延在卧室,加上窗開得不大,裡面溫度又高,顯然有些難以呼吸。
片刻後,謝樞依舊沒有醒,異樣逐漸消退,濃重的呼吸平穩,似乎方才那失控發瘋的一幕是錯覺。可是,緊緊攥着的手還未曾松開。
下一秒,他突然彈跳起來閉着眼睛大叫一聲:“瑤兒!”額頭上早已布滿冷汗,手腳不受控制地上下揮動着,仿佛這樣就能減輕自己承受的痛苦。
他雙手舉在空中,後緊緊抱住,試圖這樣來抓住珍寶不讓其流逝。嘴裡還在低吼着:“瑤兒!你不能離開我,不可以!”
“我不許!你要是敢死,我就把趙家人全都殺了!”
雖然之前謝樞特地吩咐過他睡覺時門口不用留丫鬟伺候,但吳嬷嬷擔心夜裡謝樞一個人,許多事情沒有丫鬟不甚方便。
因而隻是叫丫鬟們守在院子裡的海棠樹下,若是察覺到主子有什麼需要就上前伺候。
而遠山居除了丫鬟還有一隊暗衛守在暗處,時刻護衛着謝樞安危。因而一發覺到裡間的動靜,暗衛和丫鬟們紛紛趕進來。
掀開床帷一看,床榻因為謝樞掙紮而亂得一塌糊塗。現在他仿若處在極端癫狂暴怒邊緣,嘴裡不住喊着:“不許死!不許死!”
他渾身都在筋攣着,舉在半空的手劇烈顫抖,似乎察覺不到疼痛般,他發瘋抽搐咬着自己嘴唇。很快便有汩汩的血流出來。
丫鬟們試圖制止住謝樞癫狂的動作,可她們弱女子怎可能是謝樞的對手?一個個被掀翻在地,臉上手上布滿抓痕。
暗衛們無奈,隻好忍着冒犯主子的風險強行将人摁住,同時吩咐地上的丫鬟:“還不快請太醫?”
丫鬟們對視一眼,忍着疼痛爬起來出門去了。
謝樞受到桎梏,手腳再也動彈不得。他似乎萬分痛苦,嘴裡不斷在哀鳴着,聲音沙啞又低沉,如一頭痛苦至極的雄獅。
暗衛們察覺到主子聲音不對勁,低頭居然看到他眼角淌下的兩滴清淚,順着硬挺的颌線流下來。
吳嬷嬷聽到動靜很快便趕來,見到謝樞這個神智癫狂的樣子十分心疼。滿腔怒火無處安放,隻好一個勁兒地大罵旁邊低頭侯着的丫鬟。
丫鬟們手臂剛被謝樞抓出血,現在又受到吳嬷嬷的笞打,隻低着頭不敢怒也不敢言。
吳嬷嬷看着床上抽搐不已的哥兒,兩行淚仿佛流不盡一般,汩汩順着臉頰流下來。
她何曾見過雨哥兒這個樣子?多年前小姐死之時,哥兒親眼目睹小姐死前的慘狀。當時隻有十歲的男孩兒,滿臉都是淚水,被自己死死捂住嘴巴承受着這一場摧心斷腸的淩辱。
最後哥兒不堪重負昏迷不醒,醒來後也不愛說話,隻癡癡望着小姐遺留下來的東西出神。無悲無喜,仿佛一隻提線木偶。
再後來,哥兒被侯爺接回謝府,成了上過祖碟的二公子。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不再像先前那般被主君困在坊間的院子裡,如陰暗中臭水溝的老鼠見不得人。
隻是謝家人實在嫌棄謝樞身份上不得台面,尤其嫡長孫謝允,總是明裡暗裡譏諷他低賤的出身。
謝樞面無表情地聽着,有時候甚至能附和上一兩聲,臉上還帶着看好戲的戲谑笑意,仿佛不知道人家奚落的是自己一般。
他逐漸把傷痕累累的心藏在内裡,又在外面裹上一層又一層的厚繭,不讓旁人窺探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