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親眼見證謝家的慘狀,這其中有什麼隐情也說不準。如此一來,她誤殺了謝樞,不但為宗律條法所不容,後半輩子也會一直活在愧疚中。
可那彩枝桂葉已經送出去,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李妙善心裡不斷安慰自己,說不定他根本沒有把東西放在内室,也沒有同時燃燒黃竺香。這兩件事同時發生的概率小之又小。
若是萬一,他按照她的建議一一照做,說明他的死乃天意,神佛也救不了。剛好借此事可以給謝樞一個教訓,讓他凡事多留一個心眼。
再者,這害人的法子是她在一本罕見的古書裡面看到的,萬一是撰書者胡謅八扯,亂說的呢?
這根本沒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不過故弄玄虛罷了。
李妙善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因而她看到謝樞與平日相差甚大的臉色,心情複雜。
謝樞自然不知道在自己咳嗽的功夫,女人心中已閃過無數想法。他偏頭把錦帕遞給常山,嘴角抿直,帶着不悅。
他身子一向好,先前也曾在晚上夢見李妙善在自己身下承歡的樣子。可從來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把自己搞得這樣狼狽。
謝樞心中隐隐有一種錯覺,李氏怕不是狐狸精轉世,專門勾引男人沉淪,做着吸人精血的勾當。
他清咳一聲,繼續開口:“你身為一個女兒家不好好待在家裡,卻總跟旁的一些不着調的人來往。謝家面子都被你丢光了,你讓長安其它世家如何看待謝家?”
謝樞冷哼一聲,語氣帶着迫切與指責。
常山常信候在身後,早已傻了眼。他們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人了?關心的還是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表小姐。
明明先前主子提到表小姐時,嘴裡都是帶着輕蔑不屑,絲毫不在意。如今怎的卻像一位嚴厲的老夫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既然主子喜歡表姑娘,為何又親自為她與趙公子求來聖人的賜婚?直接把人娶回來不就好了?
常山常信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帶着窺破主子心思的了然。
“更何況你婚期将近,卻總跟趙家人見面,一副恨嫁的樣子。你讓謝家的臉面往哪兒擱?簡直寡廉鮮恥,教養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
謝樞的話越說越難聽,李妙善聽罷怔愣在原地,臉色如同打翻的調色盤,五彩缤紛複雜不已。貝齒不知不覺咬上嘴唇,身子都氣得發抖。
你大爺的,這死狗獠會不會說話?她這是恨嫁嗎?這不是為了逃離謝允的魔爪,為自己未來做打算?
虧她方才還對害謝樞之事有一絲絲的委屈。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他這種人活該被毒死!
毒不死也最好讓人給拔了舌頭,叫他說這些難聽氣人的話。
常山常信兄弟兩默默對視一眼,心裡也為表姑娘感到一絲絲的不公平。連夫人都未曾說什麼,主子又什麼資格立場教訓表姑娘?
小心把人惹生氣了哄不好,受傷難過的也是主子。
謝樞仿若沒看到對面人難看至極的臉色,依舊冷若冰霜站在前面。一副“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就别想出這個門”的架勢。
李妙善深深呼吸幾口氣,才卸下想刀人的沖動。垂眸低聲道:“妙善的婚事是二表哥幫忙求來的,妙善到底是不是恨嫁,表哥難道不心知肚明?何必今日又來說這樣難聽的話,彼此留個好印象不行嗎?”
想挾恩以報?她才不慣着他。
“左右妙善見二表哥也是無事,先行告退一步,恕難奉陪”,語罷李妙善直接越過謝樞跨出月洞門。
徒留謝樞在原地。他望着女人遠去的決絕的背影,一雙桃花眼逐漸幽深晦暗,帶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扭曲。
“小姐,您這樣做,二公子不會生氣吧?”青桐傷好了大半,已經迫不及待回李妙善身邊伺候。
李妙善注意到自己腳步太快,擔心青桐未痊愈的傷勢加重,自覺放慢腳步。聽她這小心翼翼的問話,不由得嗤笑出聲。
旋即用隻有二人聽得到的聲量小聲道:“我連他都敢殺,還怕他生氣?左右我不日就嫁到趙家,光腳不怕穿鞋的,他說話這般難聽,我不怼回去難道還留着過年嗎?為何要憋在心裡徒增煩惱?”
“人生在世,應努力悅己,為自己而活。至于其他人,都見鬼去吧”。
青桐聽着小姐這一番通透的話,撓撓後腦勺笑着:“小姐的心性非常人所不能比,青桐受教了”。
李妙善跨出大門,看着前面等着的車馬,陽光恍得她心緒恍惚,差點睜不開眼睛。不由得把手背放額頭上遮住陽光,自言自語近乎呢喃:
“這哪是什麼心性?不過是血與淚的教訓罷了”。
如果重回上輩子,讓她再次置身那幽暗的京郊别院。她估計沒有這樣通透開朗的“心性”。
因為在謝樞身邊,實在太痛苦了。
青桐見小姐出神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便安安靜靜在一旁陪着小姐,懂事地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