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王大庸帶着玩亵的目光上下皴尋李妙善時,謝樞的呼吸幾乎喘不過氣來,衣袖裡的袍子暗暗攥緊,面色寒涼。
不知為何,看到有人用這般赤裸的目光審視李氏,他心中窩火,莫名的占有欲作祟 。内心深處冥冥中有一個念頭,恨不得把人金屋藏嬌、再不示人才好。
他也不知,自己如今這般失智是為何。
在謝樞沉思之際,王大庸已經念完了聖旨,其餘衆人皆是面色各異。
柳氏低呼之下悄悄松了一口氣:老天有眼,幸好沒有拆散瑤兒的姻緣。否則她跟瑤兒這麼些年的姑母情分真要斷了。
瑤兒這孩子從小一根筋,若是謝家真對她做了不好的事,她怕是一輩子都不願意回來,更别說回來見她這個并無血緣關系的姑母。
謝敬儀此時的表情說不出是喜是怒,李妙善隻覺得他森冷如刀的眸子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移開。
她心中重石落地,雀躍之心想藏也藏不住。為避免自己此時的喜悅表情再一次激怒謝敬儀,讓謝敬儀覺得她誠心作對,李妙善隻好把頭按得愈發低,幾乎垂到胸口前。
謝敬儀心裡确實是怒的,他領兵征戰多年,早已享受慣了高高在上的感覺,突然有個人站出來直截了當忤逆他。
還去求了聖旨?!
這讓他心情萬分不虞,隻如殺神般坐在上首盯着李妙善。
誰人都知,這莫名其妙的婚事必定是有人從中作梗,直接受益者是李妙善。但是,她有能力左右聖人的決定?不說謝敬儀不信,柳氏也不信。
“表小姐,領旨謝恩吧”,王大庸已經站在李妙善身前,看着女子俯身跪下,從他的方向顯而易見女子細膩纖白的天鵝頸和一道深深溝壑,他喉嚨處不禁緊了緊,聲音較之以前更尖細沙啞。
“臣女謝聖人天恩”,李妙善盈盈一拜,嬌小的身軀看着纖細,可謝樞知道,她内裡藏着無盡的力量,随時都有可能噴薄而出。
因為李妙善特地催促過的緣故,賜婚聖旨上的婚期十分倉促,就定在今年六月初九,離她及笄不過一個月的功夫。
本來柳氏還想在她及笄之日大辦,可如今湊上婚期,十有八九也辦不成了。
李妙善領着明黃色的聖旨,得到允許站起來,偷偷揉了揉酸軟的膝蓋,裝作不經意般偏頭看謝樞。眼裡含着欣喜感激。
謝樞見女子明眸善睐,沖自己笑的樣子如早晨沾着露水的海棠花,惹人沉醉。
他扯了扯嘴角,也想回對方一個微笑,卻發覺自己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李氏嫁人,他高興嗎?謝樞不禁問自己。
顯而易見,他心中并無欣喜。相反,還隐隐有幾分懊悔,懊悔自己為何就幫她求了這聖旨。
可是轉念一想,如若李氏不離開謝家,謝允那賊定不會放過她。相比之于被謝允玷污,還不如讓李氏嫁得良人。
左不過他善心大發,為自己積德罷了。
兩人的眉眼官司,坐在上首的謝敬儀如何看不出來?他這些年老邁,心緒謀略确不如從前,可此事略微思索也知是謝樞的手筆。
無知小兒,膽敢壞他好事!此時謝敬儀心中滿是被人忤逆的怒氣,他也不是非得讓李氏丫頭嫁給太子,左不過那天晚上突發奇想。
可是接連讓人拒絕,如今對方連賜婚聖旨都求來了,這不是明晃晃在打他臉嗎?
謝敬儀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叫謝樞去他書房一趟。
侯爺走了,柳氏神色也不再拘着。忙過來詢問李妙善,畢竟此事當真令人詫異,她作為姑母撫養了這麼些年,知道瑤兒是個活潑愛玩鬧的孩子,又常常被自己拘束在内宅,絕不會有這等本事。
難道這是趙家小子的手筆?柳氏心中猶疑不定,眼下正堂還有不少賓客,說話不甚方便,她隻好拉着人到内室。
書房。
謝敬儀負手而立,正在看牆上張景那幅踏雪尋梅圖。張景是大内最俱盛名的書畫大家,自去世後,留下的畫作價格被炒作得愈加離奇,竟漲到一幅萬兩白銀。
就算這樣,依然有不少達官顯貴趨之若鹜,不惜花費千金求購名畫,效仿先賢。
可那些人要麼是真心仰慕張景,要麼胸内毫無半分墨水,隻為了滿足自己愛慕虛榮的自尊心,借機向天下人顯擺一番。
謝敬儀久經沙場一威猛武将,對書畫之道全然不通,而今也跟着豪擲千金,自然是附庸風雅。
謝樞輕聲走進來,盯着謝敬儀高大寬厚的背影看了許久,目光平靜而深沉,不知思索什麼。直到祖父的聲音響起,才将他思緒拉回現實。
“為何要幫李家丫頭?”謝敬儀并未轉身,聲音平靜得好似在問今日吃什麼飯菜這樣尋常的問題。
“祖父,太子雖有小才,卻是個目光短淺貪戀美色之徒,他身邊有孫兒一人足矣,實在不必牽扯上李氏一弱女子。再者”,
謝樞話鋒一轉,“此女頗有幾分計謀,若是李氏在殿下身旁,将來謀大事之時恐生變故。”
“無知婦人,怕她作甚?”謝敬儀倏然轉身,拔高聲調,嘴巴旁邊的須子都随着怒意有幾分抖動。
"祖父都說是無知婦人,那您大費周章讓李氏進入東宮不也是徒勞之為?且您居功厥偉身居高位,朝中早有不少大夫已經心懷怨恨,到時候大事未成反惹得聖人猜忌,如何是好?"
其實謝樞這番話也是醞釀許久才決定說的。他深知謝敬儀這個自高自負之人,是不會允許有人反駁他、否定他。
可是如果不這樣說,又該如何解釋自己幫助李氏之事?
正當謝樞準備承受謝敬儀的滔天怒火時,卻沒想到對方聽完他的話并未做聲,隻低頭思索,表情并無變化。
謝樞與其共事多年,許多時候也揣摩不出謝敬儀深沉的心思。譬如現在。
他精神微微緊繃,高大筆挺的身軀站在前面,以為謝敬儀還在思考方才的事情,不料他冷不丁來一句:
“聽說你跟太子殿下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