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妙善回到遠山居,貼身的小衣早已汗濕,此刻她正小心坐在繡墩上喘氣。青桐見她額頭上的冷汗,心下着急,轉身進内室尋小姐的衣物。
一邊走一邊念叨着,“小姐怎冒了如此多虛汗?前兒個風寒剛好沒多久,小姐身子虛,可不能再着涼了”。
又把人喚進内室準備替小姐更衣。李妙善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擺手道,“不必換了,叫人備熱水罷,我想沐浴了”。
青桐的手一頓,乖乖應了聲,“是,小姐”。
謝府背後是金山銀礦,即使是她這個外姓之女的浴房也豪華無比。裡面是幾丈寬的浴池,池身由翡翠石砌成。腳下是松軟的從波斯國進貢的絨毯。
霧氣彌漫。
李妙善坐在浴池旁,身後隻有青桐一人在服侍。淅淅瀝瀝的水聲從蘇繡屏風後響起。看着有幾分如夢如幻。
李妙善聞着後背散發出來的皂角香氣,緊蹙的眉心舒展,慢慢睜開了眼。其實一開始她沐浴不喜人在身旁服侍。不過青桐執意如此,這麼多年也漸漸習慣了。
除青桐之外,其他下人從來不被允許進浴房。
“小姐是有什麼煩心事麼?”青桐畢竟在小姐身邊伺候了許多年,她清楚小姐自見到幾位表公子後心情就一直不好。
李妙善歎了口氣,藏在水中的素手不斷撥弄着,水池漣漪不斷。
“青桐,我跟你說個秘密吧,這個秘密興許在你看來太過匪夷所思”。青桐是她的貼身侍女,二人從小一起長大,便是告訴她也無妨。
她原本以為可以一人苦熬着,可今日見到謝樞才知道,她無法抑制住對那男人的恐懼。
“小姐,您說罷,奴婢聽着呢”。
沉吟片刻,李妙善略帶哽咽的聲音傳來,透過層層的白霧一字一句鑽進青桐耳朵裡,“我做了一個夢,夢到姑母一家和我都被二表哥殺了”。
其實經過今日姑母那番話,她也懷疑了。這到底是上輩子真實發生的事,還是南柯一夢?
“我一直說服自己這件事是假的,連姑母也不信”,她一邊說一邊痛苦環住自己身子,“可是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到令我覺得,那就是我的上輩子”。
上輩子那碗藥又黑又苦。喝完後整個身子鑽心刺骨的疼。
青桐見小姐的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動,不由得大驚,忙扔下手中錦帕心疼安慰着,“小姐莫怕,還有青桐呢,青桐自小服侍小姐身邊,絕不會讓小姐有事的”。
李妙善握住她手輕輕搖頭,苦澀難言。這個傻丫頭,自己性命都難保還想着救她這個小姐。可憐如此忠仆,上輩子竟活活被杖責而死。
一想到這兒,她心口就一陣陣絞疼。
青桐心裡也不是滋味兒,怕她哭傷了身子,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要是還這般傷神,明日起床又要鬧頭疼了。
又想到今日之事,怪不得小姐把她支出去,原是跟夫人說這件事。
要說二表公子會殺謝家滿門她是萬萬不信的。他到底也是謝家人,雖說平日見着總是臉色陰郁目光寒涼,可身上流着謝家血脈。
怎麼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呢?
心疼擦拭着李妙善的淚,安慰着,“小姐,夢都是反的,二表公子也是謝家人,怎會做出這等事?難不成大内律法都是擺設不成?”
謝家上下少說也有一百都口人,要是都把人殺了,他焉能繼續活下去?都是流着相同血脈的謝家人,他如何下得去手?
“謝樞投靠了新帝,正得新帝盛寵。你也知謝家權勢煊赫,新帝恐怕早就不滿,欲除之而後快了。”
“剛好謝樞這把刀替他解決了此等大事,既能鞏固皇權,又能繼續維持新帝仁善賢名。何樂而不為?”
青桐看着小姐一本正經,目光清明絲毫不像一時興起胡說八道。也知道小姐素來一顆七竅玲珑心,估計察覺到了什麼。
不由得皺眉問,“那小姐有何打算?”青桐了解自家小姐,她幼失雙親久居漂泊之下,比一般閨閣女子更有主意。
既然把事情說出來,說明小姐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李妙善垂眸看着漫到胸口處的熱水,神色不明,“既然他留着始終是個禍害,還不如……”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是什麼意思已不言而喻。青桐駭了一跳,轉頭察看身後是否有人偷聽。
浴房的門緊閉着,隔着玉石屏風和彌漫的霧氣,悄無一人。
青桐這才轉過來,舌頭都快打結了,壓低聲音勸說着,
“小姐,不可啊。先不說此事隻是夢境而已當不得真。二者要是小姐真把二表公子殺了,您手上就沾染了人命。”
“即使有夫人庇護,可您終究不是夫人親侄女。到時候不必說謝家主君,就是官府中人也不會放過您的”。
“小姐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