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這話的控訴意味太強,賀北望再一次感到無措,他低頭看了眼沒拉好的衣服,擡手就把拉鍊拉到頭。
溫卿山看着他的動作,忽然笑了,“你這麼惶恐幹什麼?”
“怕你說我沒男德。”賀北望乖乖盤腿坐好,“星空下記得許願啊傻姑娘。”
想歪了的溫卿山臉紅着反駁,“誰會用那樣的語氣讓人許願啊。”
“我的錯。”
溫卿山的視線重新落在星空上,“對着星星許願,有用嗎?”
“很多東西,隻要你覺得有用,就有用。”賀北望說。
“那你有沒有在星空下許過什麼願望?”
賀北望輕笑道:“那可就多了,小學許願考雙百,初中許願考省重點,高考許願考985,讀研讀博許願論文發表順利。”
“原來你也會許這些願望。”
“我就一俗人。”
“那都實現了嗎?”
“嗯,都實現了,除了一個。”
“什麼?”
賀北望擡頭望向星空,然後慢慢仰倒在沙丘上,胳膊枕在腦後,“除了家人歲歲平安。”
溫卿山的心情一下就沉了下來。
這段時間,她也聽身邊的人講了不少關于賀北望爺爺、父親的故事,他祖祖輩輩都是敦煌守護者,但很可惜的是,他們家的人壽命都不怎麼長,爺爺和父親都不到五十歲就去世了。
所謂天妒英才。
“想什麼呢?”賀北望的腿輕輕碰了她一下。
溫卿山跟着躺下去,“在想,這個願望,我也沒能實現。”
賀北望沉默了。
“我爸媽,這個月車禍去世的,對方醉駕,賠了錢,要坐牢。”
“卿山……”
“我現在沒什麼了,事情剛發生的時候,不太能接受,所以爸媽的後事基本都是我哥和嫂子在處理。”
女子的聲音和表情都沒什麼異樣,可是賀北望心裡明白,失去至親的痛需要長年累月去沖淡,她的心裡,不會像表現出來的這樣無所謂。
都說安慰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揭開自己和對方相似的傷疤,賀北望微微歎了口氣,“我家裡,有一種遺傳病。”
“遺傳病?”
“嗯,還隻傳男不傳女。”賀北望自嘲笑道,“有意思吧。”
“所以賀老先生他們?”
“都是死于這種病。”賀北望說,“并且他們都在25歲有了征兆。”
溫卿山側過身子,用手肘支撐起上半身,仔細打量他,“你今年多少歲了?”
“28,我每年都會去做兩次篩查,至今無異樣。”賀北望說,“不然你以為我二十來歲好好的年紀為什麼不談戀愛,這不是怕耽誤人家姑娘麼,我爸就是結婚結太早了,我媽連反悔的餘地都沒有。”
有人得了病也會及時行樂,有人害怕自己有遺傳病而選擇獨身。
見溫卿山不說話,賀北望又接着說,“想家人的時候,看看星空,宇宙這麼大,心裡的苦難就不作數了。”
“賀北望。”
“嗯?”
“我冷。”
賀北望和她四目相對。
“你要不要抱我一下?”她說。
一陣風吹過,溫卿山身子微顫。
賀北望歎息着伸手将她撈進懷裡,語氣無奈,“叫你多穿點了。”
溫卿山抱着他的腰,往他懷裡縮了縮,聲音含糊不清,“風太大了。”
賀北望的下巴擱在她的發頂上,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她手背,不敢亂動。
夜空中星河靜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了從心口處傳來的啜泣聲。
“卿山。”
“我沒事。”
他的右手罩在她的後腦,安撫似的梳理着她黑緞般的長發。
黑夜中,他輕聲吟唱。
“許下我第一千零一個願望,有一天幸福總會聽你的話。不怕要多少時間多少代價,青春是你的籌碼……”
或許是喝了酒,他的聲音更啞了些,混在夜色中,有種濃濃的悲意。
懷裡的女子抽泣得更加厲害。
“我隻有這一千零一個願望,有一天幸福總會在你手上,每一顆心都有一雙翅膀,要勇往直前地飛翔。沒有到不了的地方。”
“賀北望。”女子終于顫抖着嗓音開口。
“怎麼?”
“這是我媽媽以前喜歡聽的歌。”
賀北望悶笑道:“那你喜不喜歡?”
溫卿山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動。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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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溫卿山在帳篷裡醒來,身旁空無一人,隻有一張紙條。
上面洋洋灑灑寫着幾句話:
昨晚你在觀星區睡着了,我就把你抱回來了,放心,什麼事也沒發生。
PS:早上臨時接到一個外派任務,抱歉沒法送你回家,不過我已經安排好人來接你了,到時候他會給你打電話,到家後記得給我發消息。
她簡單洗漱後,遇到了正在拆帳篷的驢哥和拉姐。
“小溫你醒啦,賀哥單位有事先走了,你知道吧?”拉姐問道。
“嗯嗯,他和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