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重華門,忽然有人叫住了她。她停下腳步,身後竟然站着蕭宏奕和蕭念父子二人。
來唐國這麼久,淩錦韶也隻見過唐皇一面。他看着是個面善的長輩模樣,一直帶着慈祥的笑容。但淩錦韶也是自小在宮中長大的,這些虛僞的笑容她見得多了。
當着皇祖母和皇祖父的面,她的父皇和宮中嫔妃們待她也是一臉和善。可背過身,給她的全是冷眼。
她福身施禮。
蕭宏奕走上前來,笑道:“十七公主這是要去何處啊?”
淩錦韶心道,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面上還是做出溫柔和順的模樣:“來唐國許久,有些思念故國。想去見一見我黎國的使臣們,也可以慰勞他們的辛苦。”
“十七公主才來不多時日便思念故國了,看來是朕招待不周了。”
看來這唐皇是不想她見到這些使臣。畢竟她将來可能是太子妃,太子的枕邊人若是和故國牽扯太深,他想來也難安心。
前世她便知曉此道理,所以也注意着盡量不和使臣們來往,以便讓這一對父子寬心。現在想來,她那時真是傻到愚蠢。
她最重要的身份是黎國公主,其次才是和親公主。
既然唐皇提起,她索性作戲到底。于是淩錦韶眼眶一紅,努力忍了忍才道:“怎會呢?太後待我一直很親厚。”
唐皇面色一頓,笑容未變:“太子,這可是你未來的妻子。今日朝中無大事,你可以陪同着一起出宮。也帶公主見一見我們唐國的風土人情。”
蕭念拱手道:“兒臣遵命。”他說罷走向了淩錦韶,她卻退後了一步,擡起眼眸,雙眸裡蓄了淚。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幽怨。
蕭念蹙起了眉頭,不由得有些心虛。他對淩錦韶說過的那些話,如今回想起來确實是過分。
淩錦韶避開了蕭念,對蕭宏奕道:“陛下,我的事不過都是些小事,您的心意晚輩心領了。不過太子殿下...想來并不情願——”
“十七公主怎會有這樣的想法,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陪你出宮遊玩也是大事。”
淩錦韶暗暗攥緊了拳頭,這父子倆是不放心,非要監視她。原本她也隻是想點到為止,看來這戲還不夠足。
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簌簌滾落:“太子殿下明明心儀之人不是我,這些時日的冷言相待還不夠麼?我不過是想出宮散散心,我——”她哽咽住了,福身向唐皇施禮道,“十七...失禮了。”
蕭宏奕嗔怪地瞥了蕭念一眼,他也知曉一國公主,千裡遠嫁。這般柔弱的女子,又在全是陌生人的環境之中,卻遭到了未來夫君這般對待,心中有委屈和怨念也在所難免。
不過他沒想到蕭念還冷言冷語待她了,門面上的功夫都沒做好,實在是讓他失望。
蕭念看着淩錦韶這般傷心,恍惚想起了那個愛哭的小公主。他自那日起便一直在猶疑,可派去黎國的人還沒回來,眼下也隻能多多與她相處看能不能套出什麼話來了。
蕭念當即作揖行禮道:“是我照顧十七公主不周,言語無狀,還望公主海量給一個機會補救。”
他這臉皮真不是一般地厚,淩錦韶心下冷笑,淡淡道了一句:“殿下若要跟着便跟着吧。”她說罷向蕭宏奕施禮告退。
蕭念亦步亦趨跟上。一輛馬車停在宮門口,陸夜白自馬車上跳下來,上前一步攙扶她,淩錦韶剛伸出手,另一隻手卻捉住了她的手腕。
陸夜白和淩錦韶都愣住了。蕭念笑道:“小公主,我來攙扶你。”
聽到這個稱呼,她隻覺得無比諷刺。淩錦韶用力抽出了胳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縱身一躍上了馬車。剛一坐下,蕭念便跟了上來。
陸夜白疑惑地瞧了花月一眼,花月攤了攤手,兩人坐在了外面駕着馬車。
馬車内,淩錦韶抱着胳膊一臉不痛快。蕭念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脖頸上,她的衣服的領口總是有些高。蕭念記得,她那時是傷了喉嚨。莫非是在遮掩傷痕?
于是他坐到了她身邊,淩錦韶立刻彈開,挑眉道:“離老娘遠點。”
蕭念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你他娘的離老娘遠點!”出了宮,淩錦韶也不再扮什麼端莊持重的柔弱公主,一隻腿架起,胳膊搭在車窗沿上,一派市井無賴的模樣,“蕭念,人前你惺惺作态我不拆穿你,人後就不必再披着人皮了。”
“你...你怎麼言談舉止這般...”
“這般粗魯是麼?我自小就是市井之間長大的,這就是我本來的面目。”她嘴角浮起了輕蔑的笑意,“我知道你隻是作戲給你父皇看,如今他看不到了,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别跟着我!”
她說罷探身對陸夜白道:“找個偏僻的小巷子,太子要下車。”
“喏。”陸夜白應得十分爽快。
“陪你出宮并不是作戲。”蕭念壓低了聲音,“十七公主,我收回那天說的糊塗話。你...隻當此事未曾發生。”
淩錦韶不由得警覺了起來,蕭念這是反悔了麼?這可不行,他要真想娶她,她這和親公主的身份在,還真就非嫁不可了。東宮那火坑,她可不想跳進去兩次。
可近來她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在挑釁他,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看。為什麼他反而态度忽然轉變?
馬車蓦地停了下來,淩錦韶嘴角揚起了一絲壞笑,對蕭念道:“殿下,我要在此處下車了。”
蕭念見她神色認真,便先一步起身下車。剛探出身去,淩錦韶一腳将他踹下,大喝了一聲:“小白!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