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山間行者偶遇淙淙泉水,捧起飲下,品嘗到甘甜的滋味,克勞德從希娅的内心感受到一種純粹孩子的對家長的愛與依賴,這世界有時候那麼的冰冷與無情,仿佛所有大門都對你緊閉,可唯有莉蓮這扇門是敞開的,希娅因此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克勞德自問他是否可以做到同等程度的支持、關心與愛,答案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如何以無私的姿态去給予去付出,這是否意味着他必須切割過去的自己,對于自我的拷問總是讓人膽怯,因為無法用言語修飾自己的堂皇。
他希望希娅能夠成功度過所有難關,至少不要在人生尚未開始的時候就走向終結,可是後面再多的東西,克勞德或許無法給出,他覺得自己缺乏愛一個孩子的能力,而希娅内心的渴望與期待,他能否在現實中承接,這些問題突然變得讓人惶恐,因為克勞德在這方面如同新手般笨拙。
作為家長去給予孩子的愛,是怎樣的愛?保護自己的孩子是有本能的因素在内,但要走得更遠,那便是一條未知的路。
拉開莉蓮環繞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克勞德看向面前這個女人,三十出頭的年紀,剛開始照顧希娅的時候她應該不到二十,克勞德模仿【希娅】的語氣問:“你為什麼選擇了我而不是其他人?”
莉蓮摸着少女的金色卷發說:“我覺得我們來到這個世界都是為了和彼此更好的連結,用真摯善良的心活着,我覺得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你來到我的生命裡,讓我發現自己能夠給予他人愛的那一面。”而莉蓮也并不隻是單方面的付出,希娅從小到大也是個充滿愛的孩子,她總是會注意到莉蓮的情緒,小小的孩子也在以她的方式去回饋愛。
在自己的身體裡克勞德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但是借由自己孩子的嘴巴,克勞德說:“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再去愛的能力,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做好。”
莉蓮知道【希娅】在和父親的關系上屢屢碰壁因此心灰意冷,作為旁觀者,當她看到有人那麼真摯地捧起一顆心卻被别人當作不要的垃圾,那種心痛亦是真實,莉蓮說:“或許每個人對于愛的反應都不同,但我希望你能夠對自己坦誠,不要總是去壓抑和否定自己,你并沒有做錯什麼,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這并沒有回答克勞德問題,此時旁邊的窗戶被人打開,皇家騎士團總負責人傑森探出頭,“希娅公主,偷竊紅寶石财物的宮人都已經被拘禁,這件事情我還需要和陛下彙報。”
克勞德站起身撣去褲子上的塵土,他說:“我和你一起過去。”
一天内往主宮殿跑兩次,【希娅】明顯因為情緒的大起大落已經受不住,克勞德得以有更長時間掌控身體。
坐在書桌後的男人按着太陽穴聽完傑森彙報,就讓他自行按照律法處理盜竊的人,克勞德坐在沙發上突然插嘴道:“我宮殿的陳設也舊了,讓羅曼給我換一批新的,就說是陛下的意思。”
傑森看向男人,他擺擺手讓傑森去做。
房門合上,房間重回安靜,男人對克勞德說:“你也走。”
克勞德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男人身邊,他打量着座椅上的男人說:“但你看起來很痛苦。”
男人:“這不關你的事情。”
克勞德:“如果這和我無關,那我的去留對你又有什麼影響?”
是啊,一個柔弱的孩子對他有什麼影響呢?克勞德的話真的讓男人停頓思索幾秒。
克勞德突然抓住男人的手說:“你手很涼,一直都是如此嗎?”
男人皺眉,“你做什麼?”沒有再被人觸碰過的手,在多年後接觸到新的體溫讓人感覺異樣。
克勞德:“發掘你更像人的那一面。”
“我對你來說我連人都不是了嗎?”
頂着青少年皮囊的克勞德說:“隻是好奇,你在我的年紀又經曆了什麼。”
手被穩穩握住,男人說:“時代不一樣,過去總有戰争。”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不可能理解過去的兵荒馬亂。
克勞德:“但我感覺到現在皇宮中也存在着沒有硝煙的戰鬥,除此之外,我感覺到我的内心也充滿着矛盾與沖突,如果說我想要離開皇宮,你會同意嗎?”
男人終于轉向克勞德,“為什麼要走?”
克勞德:“我在皇宮并不開心,我感覺不到任何善意與美好,有時候我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我都不知道我這樣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這個世界不是沒有怪物,你怎麼知道外面的環境對你而言就不殘酷。”男人用平直的語調說。
克勞德:“如果有怪物,你會救我還是冷眼旁觀?”
男人:“我沒有理由讓你去死。”
克勞德突然松開男人的手,當男人收回手,雙掌相握時明顯感覺到左右不一樣的溫度。克勞德撩開自己的袖子,向男人展示自己手上數道細長綿延的結痂傷口,他說:“那你現在能救我嗎?我覺得自己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