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電閃雷鳴,房間内僅有燭火微光閃動,其餘地方漆黑一片,克勞德面前殘破的木桌上放着一把匕首,他的手自動抓起利刃。
小希娅被捆綁在木椅上,面色蒼白如紙,如同毫無生機的玩偶,頭歪向一邊,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從臉頰滑落,氤氲地闆。
不,我不想這麼做。克勞德的内心在抗拒,但他的身體還是舉起匕首,刀刃對準希娅的脖子,當他向前突刺的時候,刀刃方向一偏,割開了捆綁孩子的麻繩。
“爸爸,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希娅的眼球一下子被純黑浸染,讓人想起骷髅空洞的眼窩,“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的聲音不再是清脆的童聲,發出的質問像是無數人聲的交疊,隆隆的聲音與外界悶雷聲重疊。
一聲尖利的叫喊過後,克勞德錯愕地看向自己腹部,匕首完全沒入他的腹部,大片血液在他衣服上暈開,克勞德轉而雙手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希娅的頭頂已經長出兩個嶙峋的犄角,嘴巴一咧展現兩排同野獸般的獠牙,她的指甲已經刺入克勞德手背,抓握的力道似乎能硬生生将克勞德的手骨碾碎。
克勞德将孩子抵在桌闆,他用上自己全身的重量來壓制惡魔的行動,他的兩根手指已經被拗斷,呈現出不自然的彎折,但克勞德雙手還是不肯卸力,死死掐住惡魔的脖頸。
“爸爸,别殺我,求求你。”惡魔又嘴裡發出了熟悉的童音,它的臉在一瞬間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孩子。
克勞德這時候終于能夠發聲,他嘴巴裡面都有股胃液上湧的酸味,“還回來,把她還回來。”
希娅發出嘻嘻嘻的嘲笑,她不再抵抗克勞德,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眼睛上翻,舌頭往外一吐,像是一個演技拙劣的演員模仿人瀕死時候的模樣,然後希娅左手猛地向上一揮,燭台翻倒,烈焰将所有人籠罩,皮膚被炙烤的痛楚,克勞德的視角一下子變成在場的第三人旁觀,他聽到男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噩夢的出現在這段時間顯得不同尋常,克勞德從長沙發上起身,他先是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然後走到床邊看孩子的情況。
克勞德記得自己把孩子哄睡後是闆闆正正放在床鋪中央,結果現在希娅以跪趴的姿勢貼着床尾闆呼呼大睡,被子一半掉在地上一半搭在她後背,克勞德就沒見過有人睡姿這麼狂野的,他伸手捋過希娅亂糟糟的頭發,确認了頭頂沒有任何長出犄角的趨勢才将孩子抱起來放到身上。
希娅最近每天睡前都被強行灌了滋養魔法的藥劑,裡面有安神助眠的成分,因此整個過程未被驚動。
他們并未直接回到皇宮,克勞德隻是讓大部分騎士團成員回去,他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然而房間的黑暗與寂靜依然給人一種既視感,因為過去有數個被頭疼與噩夢折磨的不眠夜,克勞德隻能盯着頭頂的水晶吊燈等待時鐘一分一秒過去,有時候希望吊燈墜落将他疼痛的腦袋同西瓜般砸碎的願望隐秘地同一顆流星劃過天空。
重新躺倒在沙發,希娅感受到大人的體溫和胸膛的起伏,作為孩子的本能讓她更加放松地壓在家長身上;單手環着孩子,克勞德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想,擁有自己的孩子這件事給他帶來了純粹的感知上的新體驗,當你認真地去審視這樣的關系,就會發現一種獨特的連結,無法與其他形式的感情進行比較,這紐帶将你和世界的一隅系在一起,人不再以無所皈依的個體存活,這也讓你無論做什麼會想起鍊接另一頭的孩子。
但克勞德仍然是年輕的父親,有時候他看到希娅感覺就凝視鏡子,他看到了自己性格上偏執與瘋狂的一面,于是如何教養孩子成為很大的難題,聽從我說的而不是模仿我做的,這像是世界級的困境,能夠讓孩子做到這點的家長該是多麼天才的家夥。
孩子趴在克勞德身上,腦袋慢慢拱到他脖頸,像小動物尋求庇護般蜷縮起身體,克勞德輕拍希娅的背調整了姿勢,長舒一口氣後他也緩慢閉上雙眼。
第二天,衆人在馬上行進,天空逐漸烏雲密布,悶濕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菲利克斯提議找地方躲雨,這邊地勢多山石,在雨中行進并不安全,不遠處就有一個看起來被廢棄的莊園可以暫時避雨。
希娅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等到湊近了她才發現這個莊園似乎是當初她複活并且砍下修斯的腦袋的地方,莊園一棟三層建築徹底倒塌也是她的傑作,作為兇手故地重遊,希娅保持了沉默,壞事隻要沒被發現就是沒做。
但是基于她是在這裡得到魔石變成大人模樣,希娅就覺得有必要再把剩餘建築徹底搜尋一番,如何躲避克勞德監督就就成為首要問題。希娅從克勞德手臂靈活地跳到地闆,左看看右看看,剛想若無其事地往其他房間走,就被克勞德拉住,克勞德:“牽着我的手,不要亂跑。”
窗外的烏雲壓頂,一道電光閃過随後是轟隆隆的巨響,好像從天穹潑下一盆水,從窗戶向外看是一片模糊,讓大廳變得有些暗。
希娅撒謊說:“我想找廁所。”克勞德這才放手,讓同行的女騎士伊利斯帶孩子,希娅對伊利斯沒有惡感,抓握住她兩根手指拉着女騎士迫不及待往樓上走,等到看不到克勞德他們,她的步伐就慢下來,她推開一扇門,裡面家具都落了厚厚的灰,顯然閑置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