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依舊靜默,神情似是悲憫又似是嘲弄。
我的目光落在别處,發現在走廊盡頭有一副少女的畫像,在髒污之下我還是能夠辨認她金色的頭發與紅色的眼眸,而她的紗麗仍然是紅與金的配色,看着極為和諧。
我用魔法讓畫像飄浮在我面前,讓我能夠更加仔細打量這個美人,我将畫框翻了面想要找到落款,或許能夠告知我這是誰的畫作,可惜一無所獲。
但是我喜歡這幅畫,我撒過很多的謊,現在仍然可以繼續,我可以假裝這是我母親年輕的樣子,因為她是如此美麗如此動人,與我夢中的母親形象極為貼近,我喜歡畫作中少女的笑,我見過的肖像畫都過于端莊刻闆,很少有貴族會選擇露出牙齒,更别提這樣燦爛的發自内心的笑容。
我拿着畫作走入房間,暮色降臨,我與畫像相對而坐,借着街道上的燈光,我說了一些話,我說:“現在我們來做個遊戲,假裝你就是我的母親,我是你的女兒。”
而後我愣愣地盯着畫像,半天沒法發出聲音,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和母親相處的經曆,母女之間是怎樣的,上一世我面對克勞德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我害怕表現得軟弱差勁,母女之間也是如此嗎?
我閉上眼,想象着有另外一個女人她代替了莉蓮,每天哄我睡覺,對我說晚安,她溫柔撫弄我的頭發,會将吻落在我額角……其實我的要求沒有那麼高,我隻是想要有人能陪着我,堅定站在我身邊,懂我擁抱我,我可以不要過分華麗的宮殿與花園,也可以不要美麗的裙子與珠寶,畢竟我都在樹洞睡了那麼多天,以後的生活是如此也無所謂。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呢?為什麼呢?經曆了那樣的未來,我又怎麼可能毫無芥蒂地懷揣着希望?
好難,所有的事情都好難,我既不想要如此混沌下去又渴望再次變回那個癡傻的五歲小孩,我的腦子都被這場覺醒搞亂了。
我紅着眼,那些痛苦逐漸變成對這個世界的憎恨,我憎惡這個世界,這時候我終于能夠發聲,我對着畫像說:“為什麼你能夠這樣肆意地笑,我卻覺得我早在出生的時候就失去了擁有笑容的資格呢?”
我試圖模仿尋常人的笑聲,喉腔發出刺耳的哈、哈、哈,可是最後都變成了歇斯底裡的怒吼,我掐住自己的喉嚨開始不斷幹嘔,嘔出了胃裡的酸水,這時候我已經淚眼模糊,以至于畫像在我眼中都成了帶淚的苦笑。
“我恨你。”原來愛即是憎恨,愛即是傷害,我明白了。
我終于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雙眼淌下淚水,“我明白了呀。”
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往神像那邊走,魔法締造出的巨大冰刃從神像頭頂自上而下切割,分别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一具空殼,裡面什麼都沒有。
我跌跌撞撞繼續往外走,走入最為漆黑深幽的小巷,走了一會兒就有人抓住我的肩膀,“喂,你迷路了嗎?和叔叔回家吧,會給你糖果吃。”
這時候我終于坦然地脫下兜帽,“真的嗎,叔叔?”
男人急切地說:“對對。”
然後男人就同神像一樣被縱向分成兩半,也同神像一樣的沉默,隻有落地的悶聲,這讓我再一次發出咯咯咯的笑聲,“謝謝叔叔。”
趁着夜色,我離開了魁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