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修訂版）

“楓，起來吃早餐了。”

“……我知道了。”

起床是最難的，尤其是現在又在秋末。每天早上睜眼看着窗外，都能看見爸爸彎腰壓井的身影。過一會，那剛從地下冒出來的刺骨的寒水就要抹到我的臉上了。

我住在一個小鄉鎮裡，這裡曾經以紡織業聞名，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連這最後的支柱又衰敗了，于是小鎮就重回默默無名。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我出生之前，我隻是聽父母聊起來這些往事。

雖然名義上住在鎮子上，我們還是在沿着街道、呈魚骨狀分布的平房中的一幢中住着。随便套上兩件衣服，我推開了藍漆刷得并不均勻的小門，清冷而熟悉的冷空氣讓我清醒了不少。

“同志們早上好，我是你們的廣播員，祁正。現在有一則重要的新聞需要播報，需要占用廣播一段時間。之後我會繼續播報今天的早間新聞。

請全體同志注意，頻道即将切換……滋……”

“确認傳輸正常……大家好。我是來自基金會中國分站點Site-CN-43的站點主管，你們可以叫我老李。請注意，接下來的廣播極其重要，請認真聆聽。”

我聽見了廣播那種充斥回聲、幾乎聽不清廣播員的話得聲音，嚼着饅頭從廚房走出來。早間新聞是我一天裡比較期待的事情了，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大家一定沒有聽說過我們基金會，因為我們一直在世界的幕後悄悄保護着你們。這世界有着諸多異常，正是我們的努力，讓這些異常得以收容，你們才能正常生活。但現在，我們沒有像之前一樣藏在帷幕後面保護大家，隻有一種可能——

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當前我們即将進入遠超所有人想象的異常狀态。我們将其命名為‘非物質’。我們的太陽系運行的前方有一大片非物質，如果我們闖入其中，世界将被漫漶為碎片，常态将被打破。

我們無法再獨自應對這一次的危機。

南門二星系的文明使者和我們進行了最後的語義流傳播。他們預測我們的文明将在2952個标準年後離開非物質。這期間，基金會将會代替政府行使職能，保護好大家。

我們将在143個小時後進入非物質，我們做出了應對措施，請大家按照各地機動特遣隊和站點志願者的協助轉移至非物質不會侵蝕的區域……”

“剛才是對危機最簡要的叙述。現在，我将對裡面陌生的名詞和應急預案的詳細事項進行說明……”

“哎……”爺爺好似聽明白了一樣，歎一口氣，“屯點東西吧，我們鎮上隻有小超市，去晚了就沒貨了。”

我還想聽老李說的那些“漫漶”“非物質”到底是什麼意思，沒有理會爺爺。

“記住，一會有人來了就按照他們說的做，但是藏好自己的東西。”

“嗯？嗯……”

“别去想。保護好自己就行。哎……這茬冬小麥沒指望喽！”

“……我們的斯克蘭頓現實穩定錨已經準備就緒。基金會将盡全力保護所有人。Site-CN-43站點全體成員，敬上。”

一片死寂。每個人都愣在原地。我還在嚼着嘴裡的飯，遺憾着錯過了廣播對那些拗口的名詞的介紹。爸媽沒停下手裡的活，姐姐在院子裡傻站着。

“好了好了，話筒終于回到我這裡了。早間新聞，繼續為您播報頭條！最大的新聞大家都聽了一遍了，我就不用再讓您的耳朵再多起一個泡了。就在昨天下午3時，……”

早間新聞像是無事發生一樣繼續播報。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每個人好像才回過神來，想起來這隻是普通的一天清晨。我已經吃完了早飯，就和爺爺一起傻坐着聽新聞。爸媽又去忙農事，不過很快就回來了。

“基金會這幫狗東西，有兩下子！”爸爸放下鋤頭，摘了草帽，“剛要去下種，基金會已經叫人拿大鐵杆子圍住了田，我心裡就咯噔一下，跑過去一看，他們有大機器，正在攪合我們家的田！我讓他們的警衛看着了，他就叫住我們。”

“我們那個緊張啊！”媽媽接上話，“警衛問我們，這是你家的田？我們說是。他們說，那你們看看，這樣弄對不對？農業部新成立，不知道他們整出來的東西對不對。

我們湊上去一看，嗬！這機器快得很，還比人撒的勻，撒的直！土蓋的也好！真是神奇的技術。我們說，這樣很好，就算不好我們又能說什麼！警衛就一笑，讓我們趕緊回家，這片所有的田都歸他們管了。”

他們連地都不會種，怎麼還搶我們的田？我胡思亂想了一會，就問媽媽：“那以後我們吃的怎麼辦？”

“基金會說，他們會發配物資。保證每個人都有充足的物資。”

“空頭支票。”我和爺爺同時說出了這個詞。我看了一眼爺爺，他并沒有笑。

之前爸爸對媽媽做出什麼驚人的承諾的時候，他也會說這個詞，但說完了就會笑起來。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這個詞，就跟着爺爺一起喊。

這次，爺爺好像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