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成年人做的事?”
在幾個大大的麻瓜音響發出的震耳欲聾音樂聲的包圍中,蒂雪茫然呆滞的表情在頭頂燈光的閃爍下忽明忽暗。她木然地盯着小天狼星高舉兩杯冒着綿密氣泡的啤酒,憑借高挑的身材在烏壓壓一片腦袋上方确認她的位置,左挪右拐潑潑灑灑地艱難穿過擁擠的人群。他把灑的隻剩一半的啤酒遞過來時她向他發問,很難控制自己讓語氣裡不透露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蒂雪為自己此前對魁地奇比賽時的看台和霍格莫德日的蜂蜜公爵糖果店的擁擠頗有微詞而深感歉意,在這個像金槍魚罐頭一樣狹小昏暗的密閉空間能找到一個能不跟任何人肢體接觸靠自己站穩的立足之地,她感覺自己已經用掉了一整年的幸運。如果這一切都還能勉強忍受,那破舊的舞台前擠滿的不間斷尖叫的年輕人讓她覺得如果生存的前提是老老實實待在這裡,自己對這世界也并沒太深的眷戀。
天知道小天狼星怎麼發現的這個地方,他選擇約會場地的能力跟她尋找話題的能力一樣令人大開眼界。蒂雪從沒想過一個地方能同時擁有破釜酒吧的不起眼、豬頭酒吧的糟糕環境和三把掃帚的人流量。客觀禮貌地評價,這裡可以用烏煙瘴氣形容。牆壁層層疊疊着樂隊海報和各色塗鴉,看不出原本的材質和顔色。地闆黏着各種酒類潑灑後被踩踏結實的污漬,據她觀察,從吧台賣出的酒少說有一半消耗在地闆上。空氣中彌漫着嗆人的難聞氣味,她淺薄的見識隻能從中分辨出一部分來源于一些人口中吞吐着的香煙和頭上的發膠味兒,一個逃犯要是能躲進這裡就可以松一口氣了,因為他除了被跳舞的人群搗上幾胳膊肘,至少能獲得六小時的安全,蘇格蘭場最訓練有素的警犬追蹤到門口都會失去目标。總而言之,跟這裡比起來,豬頭酒吧都顯得是個清淨優雅的約會聖地。
出門時蒂雪還擔心他們的穿着是否會不合常理,她不算多慮,可事情是往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這身打扮在倫敦街道行走或許會因其鮮豔耀眼的顔色引人注目,但在這裡的其他人稀奇古怪穿着的襯托下,他們的花襯衫和牛仔褲整潔體面得宛如穿着全套西裝和晚禮服,因太過得體而格格不入,她相信就連詹姆·波特來到這裡都能被誇一句衣冠楚楚儀表堂堂。
原以為經過幾年麻瓜研究課程的學習,對麻瓜已經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眼前的種種景象實在颠覆了蒂雪以往的認知。作為一個好學生她努力想把學到的知識套用到現實生活中,她給見識到的一切努力找到合适的理由,這或許就是溫菲爾德教授課上提到的由于麻瓜社會通貨膨脹和高失業率導緻的經濟下行,麻瓜青年們才隻能穿着撕裂的T恤和破洞牛仔褲幾乎衣不蔽體。但那怎麼解釋這麼燥熱的環境裡有人還堅持穿着皮夾克?難不成是因為上面綴滿的鉚釘和身上支棱着的安全别針讓周圍的人不敢貼近而稍顯涼快?更别提眼前各式各樣五顔六色的頭發固定在頭頂向天空樹立,從它們抖動時陣陣散發的氣味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們每個人都噴了足有一整瓶的發膠。她真為中世紀被麻瓜抓捕焚燒的女巫們喊冤叫屈,有沒有人來評評理,到底誰更像邪惡的巫師啊!
最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這裡的音樂,如果它也能算音樂的話。她從沒聽過這麼奇怪的歌曲,跟她在魔法世界和不久前在安娜窗外聽到的都不一樣。破破爛爛的舞台上樂隊激情四射、傾情投入,他們演奏的樂曲節奏感極強但幾乎沒有旋律,主唱純靠嘶吼把歌詞一句句喊出來。
難道這就是最時興的麻瓜年輕人周末晚上消遣的方式?花錢進到這樣一個可以說肮髒環境裡,喝着漲過價的廉價啤酒,聽主唱把他們怒罵一通?
盡管對小天狼星把她帶到這裡的行為不敢恭維,但本着多了解男朋友的興趣愛好的想法,蒂雪沒有掃興。她堅強地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在心裡盤算着耗盡對小天狼星全部的愛最多隻能支撐她在這裡堅持半小時,他該知足了!
但半小時後,蒂雪沒提出要離開。如果不是她很清楚地确定自己能感受到周遭的環境和聲音,她幾乎懷疑自己又被施了奪魂咒,否則何以解釋她的心髒為何不受控制随着每一聲重重的鼓點跳動,她的身體怎麼會像被訓練過似的不由自主地跟着節奏甩頭和跳躍,感受的胳膊發酸時她才發現她的手臂已經垂直向天花闆舉了半天上下擺動拍打節拍,最離譜的是在主唱把話筒遞向台下時,她明明是第一次聽這首歌卻可以跟着那群麻瓜年輕人一樣喊出下一句歌詞。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這種少有的失控的瘋狂的感覺讓她着迷。感謝這裡光線這麼暗,聲音這麼嘈雜,周圍的一切都這麼光怪陸離、離經叛道,沒人認識她,沒人注意她,她可以毫無負擔地做一切此時此刻想做的以前根本不會做的事。在這種環境下除了霸道的穿透耳膜鑿進腦袋裡的聲音,意志再堅定的人也很難分神去想别的事情,遺憾、悲傷、焦慮都被暫時隔絕開,她久違地感受到純粹的輕松和快樂。
小天狼星也沉浸在狂歡的氛圍裡,但他不忘時不時低頭打量第一次來的蒂雪的神情,在她如他所料地也開始扯着嗓子跟唱和歡呼的時候,他騰出沒揮動的那隻手用力攬着她的肩膀湊近她,把面頰貼到她的臉上,這樣他的聲音才能穿過重重噪音清晰地傳進她耳朵裡:“蒂雪!你感受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