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是個木讷的人,這樣的人就像是一棵樹,長成了,就不容易再被影響。
原本有些頹喪的高城,在他一切照舊的樣子裡,找到了鋼七連還在的影子。
他們照常按照兩人成列,三人成隊走出去,跟着一起喊口号。
鋼七連還在,就在他們的口号裡,在他們清晨唱的歌裡。
高城慢慢磨去對許三多的偏見,明白了他在頑石下如玉的部分。
一切内心刺激出的疼痛,都如同高城手掌的傷口一樣逐漸愈合。
由于炊事班的家夥事收上去了,他們幾人最終還是得跟着六連吃飯。
六連的食堂熱鬧,幾人沉默地吃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出了食堂,團部公務兵正一個連一個連地找過來。
“七連長,團長叫你去,”緊接着又很神秘地說“師部的人也在。”
徐林站在邊上隐約明白了些什麼。
沒有哪個部隊會舍得放高城這号軍人的,他一定會升任。
果然,在那次談話過後,高城找了個理由搬回了自己屋裡。
看着他對他們欲言又止的眼神,徐林知道他心裡的别扭,他愧于說出自己即将離開的事實,離開他說着要一直守着的鋼七連。
“徐林,連長……是不是也要走了啊。”
一天晚上,許三多問他。
“人都是要走的。”
徐林換了個說法讓許三多去接受。
整個七連正在一點點,徹底散開。
這個事實擺在眼前,很殘忍,他希望不要這麼直接捅進這個傻小子的心裡。
許三多看着已經搬空的寝室,這裡隻有他和徐林的床鋪。
自從七連整編那天後,他已經沒有哭過了,可現在他偏偏又感覺到熱淚湧上眼眶。
寂寞不是直接的傷害,而是一點點蛀空,被風吹過,留下孤獨的回響。
承諾不是可靠的東西,因為它時常讓人内心空虛。
所以徐林從來都不肯說。
他從自己的床鋪上下來,走到許三多在的床邊趴着,看見許三多流淚的臉。
他一直都是整個七連眼淚最多的兵。
徐林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好啦好啦,你都是班長了還哭啥?”
“我怕,怕你們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
許三多是史今帶回來的兵,除了他,許三多最依賴的或許就是徐林了,這個最開始就和史今一起善待它,幫助他的人。
“許三多,我和你說個事吧,”徐林歪了歪腦袋,用一種給小孩子講故事的口吻“前段日子,團長叫我去一個很厲害的團特訓,我沒去。”
“你為啥不去?”許三多聽了問他,面上帶着為他着想的急切“多好的機會啊……”
徐林笑了,模糊的夜色裡,隐約能看見他的梨渦,溫柔極了。
“你傻不傻?我去了?那你自己一個人不怕啊?”
“我沒事的,你得和團長說,要去啊!”許三多有些急了“不能這樣的……這樣……”
看老實人着急,實在有趣。滿足了自己的惡趣味,徐林讓他先停下,自己接着說了。
“那個時候,正巧是七連整編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這事,哪有什麼心思。”
“我不是個好士兵,許木木,我這個樣子甚至都不是一名合格的狙擊手。”
“沒,沒有,你槍法那麼好。”
“槍法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心。”
“我心靜不下來,老是擔心這擔心那的,根本不專心。我就這麼和團長說了。”
“團長怎麼說?”
“團長就讓我留下了,不過他和我說在那個團開始特訓前,我還有機會,隻要去找他。”
徐林稍稍向後伸了個懶腰。
“今天是他最後确定名單的時間。”
“那你報名了沒有?”
許三多撐起身問他。
“你急啥?”徐林把他摁回去“我昨天就報名了。”
“許三多你知道我為啥和你說這個不?”
徐林瞥到許三多迷茫的眼神,心裡大歎口氣。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去做的事,但每個人目标不一樣,走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擡手就像是史今曾經對他一樣摸了摸許三多腦袋。
“如果你想團聚,就先去走自己的路,所有的路都會在山的頂點集合。”徐林揚起笑“我們七連都是頂頂好的兵,你要努力趕上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