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會再收拾你!”
高城扭頭罵了他一句,又轉過頭目光灼灼盯着張幹事。
“張幹事,你這期的團報……”
高城提出了他的訴求。
張幹事卻隻強撐着一張臉笑起來,前傾拍了拍高城的衣服,明顯打算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得了。
“高連長,你們連解散又不是我的主意,你去找啊,就找那管事的人吵去。”
這是一種輕蔑的态度,他對七連一無所知,卻抱着這種高高在上的态度。
徐林死死盯着張幹事,傳遞着一種無聲的警告。
張幹事原本想繼續拍高城的手一頓,不自覺地退了兩步。
伍六一按住了想上前一步的徐林,他吸了口氣還是退回來了。
徐林前面的确動手了,但他不笨,動作隐晦,張幹事不自覺動了動嘴,一股血腥味。
腳一絆一勾,他不小心摔了,能怪得了誰?還是得當孫子憋着氣。
“你給我聽着!第一,七連還沒有散;第二,七連就算是散了,番号也在,那叫整編不叫解散!”
一句句話,高城眼裡怒氣愈濃,燒得張幹事又退了幾步。
“第三!今天這是跟七連解不解散沒關系!”
“那你說怎麼辦!”
張幹事不耐煩了。
“道歉!”
張幹事不以為然地笑笑。
“别逗了,老高,這些報都發出去了。”
高城可不吃他這套,一腳踹翻一旁的箱子。
“你這是幹什麼?!”
“道歉!”
他的身後密密麻麻都是七連的人,張幹事的目光一轉,叫住了人群裡唯一的救星。
“哎!黃參謀!你說他這是不是借題發揮!”
“小李!你也說說!”
“你少說那麼多廢話!”
徐林一把摁住了想碰高城的李夢,側過臉警告道。
“你工作失誤,到團長那去也都是你的問題!”
“高連長!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兵?!他這是在幹什麼!”
“我的兵就幹這個!”
辦公室内的氣氛越發緊張,張幹事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立正!敬禮!”
門口的士兵突然喊出聲。
打斷這場鬧劇的是團長,他走進來環顧四周。
看到了強忍怒氣的高城和氣急敗壞的張幹事。
徐林松開李夢,在一邊默默站好。
“哎,你們在搞什麼?在這裡練摔跤?”
幾句話輕飄飄掀過了高城帶人上門的事。
“報告團長,團報有誤,七連要讨個說法。”
“什麼有誤?”
“大功六連打的孟良崮首站。”
團長吸了口煙瞥了眼張幹事。
他已經完全沒了剛才的硬氣。
“團,團長,校報的時候沒看見,”他的聲音弱下去,但還是指了指高城他們“這不屬于無事生非嗎……”
團長推開高城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報翻了翻,又随手拿起徐林撿起來的那枚印章。
‘他完了!’
看清團長的眼神,徐林挺直了背,心情好了幾分。
團長罵張幹事不懂七連的連史,罵他就算成為雕刻家也沒用。
而剛才還嚣張的人,隻能點頭哈腰,苦着臉接下了去四連體驗生活的懲罰。
事畢,高城帶着他們,連帶着那用五十七人換來的旗幟一起回了七連。
他們是勝者,又是某種程度上的敗者。
在最後隻還留存着應有的骨氣,在打完屬于他們的最後一仗,一切還是走到了最後。
鋼七連徹底整編結束的那天,還是來了。
那天并不是個多麼與衆不同的日子,他們站在一塊,連長站在前邊照着名單一個一個宣讀。
答到,出列,接着是離開……
一切就像是一場稀裡糊塗的默劇,徐林疑惑地看着每個人的嘴張張合合,他聽不見聲音,隻能用表情猜測。
可惜他的位置并不優越,在隊伍的最後面,以至于隻能看見他們離去的背影。
無聲的告别。
伍六一就站在左手邊,就像第一次,他們剛進入鋼七連那樣。
可現在已經不同了,這次的結果是離開。
“伍六一!”
“到!”
徐林聽到聲音突然一抖,電流擊過全身造成的酥麻,他側過臉迷茫地看向伍六一,就像一個找不到回去路的小鳥。
那麼伍六一呢?他是怎樣的心情?
他有看他嗎?
他張合着無聲的唇又在對他說什麼?
徐林之後說起那天不是什麼特别的一天,一樣的天氣,一樣的人,連偶爾吹起的風和曬在人面上的陽光都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隻是,一切就在這麼普普通通的一天,突然……結束了。
記憶就宛若隔了一層毛玻璃,把他原本的空洞模糊得不值一提。
索性,記憶裡還留存着一些印象,讓徐林提起那本應該不同尋常的一天還能開口道:“那天,風吹在臉上很癢,帶着毛乎乎的刺,紮得人又酸又麻。”
是淚嗎?徐林說不出口。
有點丢人,會被伍六一笑話吧。
他想。
他用盡自己所有的努力留下來了,隻是,他的七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