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日子一切如常，徐林偶爾也能察覺到風雨欲來的味道。

在一次射擊訓練後。

“你今天狀态怎麼回事？”

徐林略微皺着眉問成才，平均七點多環的成績其實在七連裡不算很差。

可對于成才來說，太次了。

成才又不自覺笑起來了。

他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是這樣一副笑，笑得熱切，露出淺淺的梨渦。

徐林的眉皺得更緊。

“過段日子要進行一次演習，你知道吧。”

“知道。”

成才慢條斯理地和他一起簽完表，重新取了子彈。

“連長很重視這次演習……”

徐林話停沒有深說，意思卻也表達得很明顯。

調整好狀态，不要耽誤演習。

成才沒有回話。

射擊開始。

他們卧下，後機匣抵在肩窩。

徐林能感覺到雙肘撐地時，透過布料傳來的摩擦感。

屏住呼吸，扣動扳機，然後是調整射向，标準目标……

他很專注，事實上，徐林觸碰槍的每一刻都是這樣。

以至于，他沒有再看一眼和他一起的成才，看見他暗下去的眸色。

回去的時候，成才和徐林也走在一塊。

組隊訓練後，他們應該是一起彼此待得最久的人。

可他們的關系并沒有因為這個密切多少。

成才在路上随口提起徐林的優秀，又提起許三多，他那老實又不太靈光的同鄉。

他就像是随口提起，笑着調侃似的開口，稱他們是“尖子”。

徐林看向成才，他還是笑着的，笑得一如既往。

若是将他所有的笑描繪下來，就會發現，它們好像并無區别。

“你是不是不開心？”徐林問。

他沒有對成才暗裡的嘲諷生氣，隻是問了這一句。

徐林其實不是個好脾氣，在連裡有的是人願意順着他，他能力強，是大學生，和誰關系都好，有的是嚣張的資本。

在鋼七連早早就出了頭。

許三多也是，他越來越優秀了，獲得的榮譽越來越多。

這麼久了，這個地方又什麼時候有他成才的出頭之日呢？

他知道徐林直覺吓人，聽了他的話，可能會不舒服，可能會罵他。

那個時候他大可以說隻是玩笑而已，叫徐林别太當真。

這是一種不算光彩的報複方式，帶着他自己才知道的微妙惡意。

他有時也會罵自己窩囊，想着要是能直接給人來兩拳就好了。

可是他不能，鋼七連裡論誰提起成才都會談起他的精明，誇他是個機巧的人。

“沒有啊，我沒有，”成才稍稍靠近，摟着用手拍了拍徐林的肩“你别想太多。”

他看着他不說話，成才臉上的笑漸漸淡下來。

默默的注視下，徐林收回目光，低着聲沒有深究下去，隻道：“回去吧。”

他不知道怎麼說，隻在這一刻，隐隐察覺到可能會發生的事，自己似乎……

又要失去一名同伴了。

“徐林。”

成才在他身後叫出聲。看着這個扭頭看他的人，抿着嘴似乎不太開心。

其實徐林很好看懂，他對信任的人總是不設防。

鋼七連裡的每一位士兵，都是他交付後背的戰友。

成才笑了。

“我老家那邊有片香樟林，一到夏天就特别香，要是這次演習完得空，我帶你去看看吧。”

“行。”

徐林神色一怔，隻點點頭又加了句：“好啊，你可記得帶我啊，我不認路的。”

他試探性的話語藏着某種似挽留的信号。

但成才隻是笑笑沒有再出聲。

夜晚，回宿舍的燈把影子拉得很長，人的整個形狀扭曲，被扯向了拉不回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