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說:徐林是在山裡的野林子撿來的。
一小孩就坐在樹下,見到人就興奮地扯着東聊西聊。
‘這孩子大大方方的,真讨人喜歡。’
路過的人都是這樣想的,沒人能想到這孩子是被人丢了,不要了。
冬天的時候,太冷了。
老徐路過野林子,看見這小孩倒在樹下縮成一團,像隻要凍死的貓。
他撿回去了。
然後,村頭打老光棍的獵戶老徐就有孩子了。
和他姓,跟林子叫。
就叫徐林,老徐翻了半天字典,一拍腦袋,挑了個最草率的名字。
徐林小時候摸過老徐的槍,和老徐出去打過獵。
他眼睛好,替老徐盯躲起來的動物,然後指着,老徐開槍,一打一個準。
有肉吃,有誇獎,又有老徐難得的笑臉。
漸漸地,徐林喜歡耳朵邊響起的槍聲,喜歡老徐扣動扳機的聲音,喜歡槍。
他想着,等長大了,就接過老徐那把獵槍。
可過了幾年,國家大煉鋼,老徐決定把槍交上去給煉了。
那次,徐林輕輕扣動扳機,那把已經沒有子彈的獵槍響了響,像是在和他告别。
老徐沒了打獵,自己開了個小鋪子,愁着一張臉供徐林上學。
小學、初中、高中……
高一的時候,徐林逃學回家把書包丢地上說不讀了。
老徐把煙頭撚熄,提着棍子,從街頭到結尾,實實在在地揍了徐林一頓。
事後,徐林抹了把鼻血,回去讀書了,還因為逃課罰了檢讨,咬着筆頭,比挨揍還愁。
高考結束,徐林上了軍校。
他想槍,從上繳後,沒一刻不懷念在野林子的時候。
從軍,訓練……
一切對于徐林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喜歡當兵的日子,喜歡打靶,喜歡摸不同的槍,扣響扳機,把目标當作幼時打的獵物。
他是個天生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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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媽?”
徐林從門後探出腦袋笑嘻嘻的。
“你怎麼來了?”史今笑了笑,對他的稱呼無可奈何。
“找你剃頭。”
徐林甩了甩頭,企圖告訴他自己的頭發已經長得很長了。
他很在乎形象,在一群糙老爺們裡永遠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的,咧嘴笑起來一口白牙,像樹林子裡青蔥的小樹。
前段時間,徐林批了個假回了趟老家辦事,來回時間趕,等注意到的時候,假前剃的寸頭又長了。
他手藝差,這事一直交給史今幫忙。
“哥,這次新兵怎麼樣?我瞅着你都老了不少。”
“也還行。”史今托了托他腦袋叫他别亂動。
剃下來的碎發,刺得皮膚癢癢的,徐林眨着眼生怕進自己眼睛裡去,長睫毛和小鳥的翅膀一樣。
他聽到史今歎了口氣。
“哥有看好的?”
“……你覺得我們排許三多怎麼樣?”史今遲疑了下還是開口。
徐林不認識許三多,他回來新兵連已經開訓一個多月了,不過看着史今遲疑的樣子,徐林還是點點頭一臉贊歎。
“不錯啊,是個好兵啊!”
如果當時他知道許三多是誰,就不會這麼講了。
徐林悔不當初。
他跟着一起訓練新兵,休息時,伍六一提起許三多皺着眉,沒一點好感。
讨伍六一好感的不多,可讓伍六一這麼讨厭的也不多。
徐林抖着肩膀心想:應該也沒那麼糟糕吧,史媽對他印象不就挺好的嗎?
全排評比,連長講話時提到了裝甲偵察連新裝備,喜不自勝。
徐林狀似認真聽着,其實早神遊天外去了。
“許三多!”
突然一聲吼,吓得徐林往伍六一那縮了縮,伍六一帶着嘲笑瞥了他一眼。
“你在下面念叨什麼?!”
徐林側過臉看着許三多那張傻愣愣的臉,心裡暗暗感覺不妙。
果不其然,最不會騙他的,就是他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