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韫食指點在自己的唇上,示意謝朝辭莫要亂講。
若叫顧遣聽見記恨上,這位年輕仙官的仕途恐怕隻能走到這裡了。
“這有什麼的。”謝朝辭不以為意,“寄安仙官莫拘謹。”
這麼一晃神,再回頭,顧遣已經清醒過來。
她松開徐韫,三步并作兩步越過徐韫和謝朝辭進得門扇,對着堂前放置的屍骨出神。
族民的房子不大,幾人陸續進屋,竟是顯得有些逼仄了。
可這般擁擠,還有人準備進入。
混亂中,落于最末的謝朝辭不曉得被誰推搡了一把,人險些跌倒。
她扶住一旁的門框,回身道:“誰啊?沒看見這兒站着人呢嘛!”
待看清來人模樣,謝朝辭即刻噤聲讓路。
昨日在茶肆,宋傩揮鞭的聲音還萦繞在耳邊,真抽打在皮肉上,還不知會有多疼。
幸而,宋傩沒掏出鞭子,隻皺皺眉:“在這兒叫嚣?真當我鬼族是什麼遊玩聖地了?!”
站得靠前的霍奪被熟悉的聲音吸引,忙解釋:“師妹莫惱,她們也是奉命前來。”
“奉誰的命?”宋傩見她偏幫外族,橫她一眼,但還是收斂些火爆脾氣,轉而詢問自己的族民:“屍骨可有損壞?”
立在一旁的族民否認:“都好着呢,謝謝三當家!”
說起來,這副屍骨還是宋傩的手下巡邏時幫忙找回來的。
“嗯。”宋傩應了一聲,順勢走近些,去檢查那堆莫名丢失,又莫名找回的屍骨。
面前,顧遣折下腰,一手撐着膝,另一隻手在那屍骨上撥弄,似乎在尋些什麼。
宋傩對她沒有好印象,言語略有慢待:“瞧出什麼了?”
拿着雞毛當令箭,還真當自己明察秋毫,能通過一堆鬼族族民修成後廢棄的屍骨找到症結?
未免太過高看自己。
然而顧遣沒回應她,轉而道;“據我所知,鬼族有三術。”
“哦?願聞其詳。”宋傩居高臨下睨着她。
“還魂、奪舍、傀儡。”顧遣指尖略過一處極為隐蔽的痕迹,頓了頓,“這三術,數萬年前被萬疆列為禁術,嚴禁鬼族族民修習。這麼些年過去,鬼族的衆人多數将這禁術遺忘。”
還魂,看似是死而複生,實為鬼族利用别人的屍身寄生。
奪舍,顧名思義,奪取生者的身體,占據生者的命數。
此兩種術法雖然邪門,但多在凡人身上使用,并不被别族忌憚。
至于第三種傀儡術,卻是鬼神通用。
中了術的人,日常與以往無異,為施術者所用時,宛如任人擺布的傀儡。事後,又恢複正常。
這術法難以察覺,僅需在仙族的仙元或是鬼族的屍身上做一些手腳。
三術聽起來相近相通,細微處卻是天差地别,施術者修習時也得多加留意,稍有不慎便會造成失敗,受業障反噬,不止傷人而且害己。
換句話說,修為淺的人學不了。
眼下,這三種僅有當家人知悉,還對修為有要求的禁術被顧遣公然提及,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
這是要故意找鬼族不痛快了。
宋傩收起輕慢的姿态,眸中嚴厲有之,審視亦有之。
“閣下到底是誰?!”
一個名号都叫不出的仙族,竟然對鬼族的不傳之秘了若指掌,很難不讓人生疑。
霍奪怕她沖動,低聲道:“我探查過,她都沒什麼仙力。”
“是麼。”宋傩的目光仍鎖着顧遣,并未放松警惕。
顧遣直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三當家與其戒備我,不如再仔細瞧瞧這失而複得的屍身。”
宋傩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瞳孔蓦地一縮。
屍骨上有印記!
這印記做得微小且隐蔽,但那符文,宋傩再清楚不過。
那是師尊自小便教她,卻絕不允許她使用的東西。
“瞧出問題了?”
顧遣蹭蹭自己的指腹,仍覺得不适,幹脆走到徐韫身邊,拽起徐韫的衣衫衣角擦了擦。
“這三術雖然當年被萬疆定為禁術,永封藏書閣,但作為鬼族的看家本事,曆代鬼族族長,都會将這三術傳授給自己的徒兒以防萬一,我說得可對?”
至于防的是什麼,顧遣不提,大家也明白。
鬼族一直怵惕仙族。
宋傩面色鐵青,“閣下到底想說什麼?”
“你緊張什麼?”顧遣手擦幹淨了,這才擡起頭來,“我隻是向你确認一下,這是不是傀儡術罷了。”
霍奪在一旁聽取全部,蹙着眉插話:“是傀儡術,但又……”
“二師姐!”她說一半,便被宋傩打斷。
“是與不是,都不勞閣下操心,請回吧!”宋傩手臂一展,做出送客的姿勢。
霍奪還想說些什麼,收到宋傩的眼刀,隻得閉嘴。
洛何雖然沒聽過鬼族的禁術,但通過宋傩與霍奪的表情,也明白顧遣所言非虛。
鬼族内部争端的根源,恐在于此。
畢竟傀儡術用在鬼族族民身上,理應交由鬼族自己清查處理。
她們此行的目的達到,對天帝可有所交代,不宜再與鬼族起争執。
故而,洛何主動上前行禮:“多謝二位當家照顧,我等這就走了。”
“不可。”霍奪阻止道;“我師姐晚上設了宴招待幾位,還請幾位務必賞臉。”
謝朝辭感受到宋傩的不善,低聲問詢:“鴻門宴嗎?”
洛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