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
乍暖還寒時節,也是這四梵天最熱鬧的一段日子。
自二十九天起,便做了繁冗的鋪陳。
通天的玉柱上挂了以術法凝結的燈花。
長長的石階都被厚厚的皮毛覆蓋,星光灑至盡處的金色大殿。
三界而來的仙人們,拾階而上,乍見這奢靡,俱都晃暈了眼,發出新奇的驚歎聲。
然而這沒見過世面的感歎,在衆仙靈的八卦聲兒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百年一次的仙族受封大典,群仙難得聚在一處,自是将憋了百年的牢騷傾倒出來。
有說自己這百年過得很是艱難的。
有喜滋滋招搖自己婚契,讨要壓勝錢的。
還有膽大包天,敢在四梵天妄議四方天帝是非的。
更多的,則是聊大典,聊從三界登上四梵天,特特來此受封的仙人們。
隻是聊着聊着也變了味兒。
“聽說了沒,之前被天帝貶下三界的洛何仙長,今年也完成曆劫歸來了。”
“這麼快?看來天帝當年罰得狠,還是給仙長留了一線生機啊。”
“你不懂,無上常融天那位。”
有仙者手指朝上點了點,壓低聲音。
“同洛何仙長有過那麼一段……當年二人也是鬧了龃龉,趕上洛何仙長被逮住錯處,誰都沒讓步。這不,二位多年之後火氣散了,心氣兒可沒散,彼此還惦記着呢。”
因此,尋了個由頭,借着一場小劫便可重登四梵天。
多從容,端叫别的仙者羨慕嫉妒。
若是旁日,這秘密都關在牙縫裡,砸吧砸吧嘴,細品一品,便不必多言。
但今日不同,仙人們的喜慶日子,上頭那幾位情緒高,說多了說深了,也無人怪罪發難。
故而,幾人便湊在一處,衣袖微微掩着口,興緻勃勃地聚起來。
“哦?還有這事?”
“仙友細說!”
“……”
聊着聊着便忘了時辰。
直至正殿前的鲸鐘敲響,才有人從雜事中抽神,“走走,别誤了觀禮。”
“正是。”有仙者附和:“也能趁此機會見一見那洛何仙長的尊容。”
幾人拱了拱手,便一同步上台階。
誰也沒注意,末位還跟着一個人。
徐韫也是剛從二十八天緊趕慢趕地過來。
四梵天,禁制多規矩嚴,她一個不起眼的小仙,連個登天的名刺都要被查了又查。
沒辦法,二十八天之上都要有官職才能進入,四梵天是如此,三清天更是尋常人不得入的清淨地。
不像三界,誰想來就能來。
思及此,徐韫将挎在肩上的小包袱提了提。
她不是有意聽人家閑話的,隻是初到此地,周圍是全然陌生的環境,總得有個了解環境的途徑。
偏偏她耳朵不大好使,隻得朝那“途徑”貼了又貼。
哪知四梵天的處事規矩一個字都沒聽到,八卦倒是連猜帶蒙地收獲一些。
那天帝與洛何仙長,到底有過什麼?
後來,洛何仙長下界,是為了給天帝……當奸細?
三界二十八天内……有什麼值得天帝特别關注的嗎?
徐韫聽得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頂着滿頭的疑問,跟緊了前面的幾位。
長長的石階上,不知是誰先駐足,徐韫一個沒留神撞到人,趕忙低頭見了個禮繞開。
以至于後續,那幾位仙者又說了些什麼,她都不知情。
“仙友,你看天那邊是什麼!”
“祥瑞之兆!三清境下來人了?!”
“瞧着不像是三清境的仙君,倒像是……”
“不能吧?那位哪有時間來參觀咱們四梵天這小小的受封儀式啊?”
“欸,休提休提!君上的行蹤可不是我等仙人可揣測妄斷的。”
……
徐韫快走幾步,又裝作不經意地向後瞧,卻見那幾位仙長還在對着天上指指劃劃。
她也順着她們的方向望,隻見幾隻不知名的仙鳥盤旋幾圈,又撲騰着翅膀依次飛走了。
這樣的仙獸在三界也是常見,不曉得那幾位仙官在看什麼。
難不成……是在研究怎麼做菜比較好吃?
徐韫拍拍自己的頭,止住那奇奇怪怪的想象,複又擡頭,觀了觀遠處的正殿。
雕欄玉砌,金碧輝煌。
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地方。
而今,她竟然正在一步步走向它。
别的仙初登四梵天是什麼時候,徐韫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