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葡萄塔遮了他的視線,他這端隻能看到謝星照傾身過去,與祝雲時纏在一處,祝雲時還“唔唔”了幾聲。
然後二人又不知親密地說些什麼,看謝星照的表情很是愉悅。
他們在做什麼?枉齊朝還整日自诩禮儀之邦。
貢琮目光更加怨毒,捏着酒盞的指節用力得發白,被酒盞上的花紋硌得指尖發疼。
謝星照手指不停,卻是冷了面色,擡頭勾起一個虛僞的笑:“五皇子。”
貢琮将酒盞放下,“聽聞殿下吹笛技藝精妙,不知本王今日可否見識見識?”
宴間氣氛驟然冷卻下來,不少人面上帶上憤憤之色。
祝雲時握緊手中的戳瓜叉,那頂端深深刺入果肉中,碾出澤澤汁水。
她咬了咬下唇,雖然她讨厭謝星照,但謝星照是齊朝太子,貢琮讓謝星照給他們吹曲子,傲慢不屑的樣子好像是在指使青樓楚館中的小倌一般。
隻是……謝星照若是拒絕,兩國本就争端頗多,隐隐有擺在明面上的趨勢,若是洛昭國借此發難……但若是不拒絕……
祝雲時想到此處,咬咬牙打算起來說自己彈一曲琴,替了謝星照。
卻聞底下傳來一道清泠男聲。
“五皇子想聽曲又何必到驚動太子殿下的地步?臣與太子殿下常在一處奏樂,此番便由臣代殿下為貴國吹上一曲。”
寄春君果然大義,祝雲時轉頭去看,但礙于面前的葡萄塔,隻能看到沈淩江的半邊臉。
貢琮面色沉了下來,他話裡話外分明就是他們不配讓謝星照奏曲的意思。
“你又是何人?”
绯色官服更襯得他面若冠玉,光風霁月,他似是察覺不到貢琮神色和語氣中的輕蔑和不滿,不卑不亢地答:“在下大理寺少卿,沈淩江。”
貢琮鄙夷地嗤笑了一聲,正要開口再說,卻被身旁的臣子拉住了。
“殿下,點到即止,現在不是好時機。”
祝雲時隻聽到面前叽裡咕噜地說着她聽不懂的話,她被葡萄塔擋着什麼也看不到,也不知道洛昭國的人在交流些什麼,有些焦灼起來。
但幾句短暫的交談後,傳來貢琮的冷聲:“那就由你來吧。”
說完還要不甘地再度挑釁:“聽不到太子殿下的笛聲,當真是遺憾。”
謝星照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将指尖的瑩亮一一拭去。
“五皇子不必遺憾,想來洛昭國地處北域,少聞天籁之音,沈少卿今日獻技一曲,自然也會讓五皇子覺得新鮮。”
這話是在諷刺洛昭國的人無甚涵養,粗莽狂野了。
貢琮氣得臉色更加青黑,卻隻能硬生生忍了下來,隻因謝星照說得也是事實。
祝雲時用帕子掩住嘴角,又想起自己面前有葡萄塔擋着,索性放下帕子放肆地無聲笑了。
謝星照的一口伶牙俐齒也不全是壞事,此番真是大快人心——隻要不用在她身上就好了。
坐于上首的皇帝大笑了幾聲,算是緩和氣氛,随後高聲吩咐宮人道:“去取笛子給沈少卿。”
宮人不敢怠慢,很快就取了笛子來。
頃刻,悠揚笛聲響徹整個含德殿。
祝雲時暗暗驚喜,沒想到寄春君不僅會做文章,還會吹笛。
她還是隻能看見他的半張臉,她幹脆吩咐身旁宮人:“将葡萄先拿開。”
宮人當下就要挪開葡萄,身側忽地傳來謝星照的冷聲:“不準挪。”
祝雲時回頭瞪着謝星照:“為什麼?”
謝星照沉着臉,眼神中如凍結了冰棱,銳利寒涼,語氣強硬迫人。
“孤說不準就是不準。”
祝雲時本來倒也未那麼想看人吹笛,但謝星照強勢阻攔,她若是就這麼服從了,豈不是低了他一頭?
祝雲時氣性上來,“你少拿太子身份壓我,本郡主說挪就得挪。”
她又吩咐宮人:“挪!”
那宮人為難極了,殿下和郡主小未婚夫妻吵架,為何讓他夾在了中間?一邊是郡主氣憤而堅持的命令,一邊是太子殿下壓迫強勢的眼神。
“這……郡主……”
祝雲時幹脆自己上手,“罷了,我自己來。”
往旁邊挪挪而已,它應當不會散落一地的。
祝雲時迅速地安撫好了自己,就要去碰那碟葡萄。
眼中突然閃出一角明黃,随後她還未碰到碟盞的雙手就被直接捉了住。
祝雲時目瞪口呆地自己被緊緊握在他手中的兩隻手,又是驚訝又是氣憤道:“謝星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