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節目打闆結束,陳燃跟其她人一起從少女峰上乘纜車下來。
雪山腳下刮起一陣風時,衆人看見陳燃的身體站在原地,她保持着看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睫上有霧氣。
“怎麼了?”師绮走過去問她。
陳燃的眼淚在雪山下凝固,眼前閃着的全是那句評論:喻指揮家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嗎?太低俗了吧。
低俗,低俗。
低俗。
當我的名字把她染污時,我好想我的名字同我自己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好讓她永遠是潔淨的,同這雪山一般。
當我稍微感覺到一點點的幸福時,就會被打回原形。
她的淚落在堅實土地上,無聲叩問神佛:讓我幸福一天會死嗎?
眼前一片模糊的灰色,接着是一群女孩圍抱住了她。
她們叽叽喳喳說着“好冷啊”、“風吹的我頭疼”、“快上車快上車”,一邊護着哭紅雙眼的陳燃坐到車上。
陳燃垂着頭,喉頭哽咽得像要爆炸了,淚水瀑流一般砸在她腿上,旁邊人不去看她,悄悄往她手心塞紙巾。
堵不住。
身邊仇芳快速地抽出幾張紙,溫柔捺在陳燃眼睛上。
又被淚水打透。
她的淚水如同命運的苦河,永不斷流。
到酒店後,下車前王音和毛敬之脫下外套把陳燃遮了個嚴嚴實實,擋住了所有拍路透的。
她們把陳燃送回房間,王音沒在房間停留太久,蹲在陳燃跟前說:“晚上想吃什麼的話,跟我說,打電話或者發消息都行。”
接着關上門。
一分鐘後,陳燃點開手機音樂播放器按到最大聲,縮進被子裡無聲且洶湧地流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震動了三下。
陳燃的眼睛有些腫,想起今天還沒給喻蘭舟發消息。
拿起手機時,心髒開始停滞,一秒兩秒。
接着是有力迅疾的跳動。
喻蘭舟:
【來這個地址,來我這兒】
【徐婉在你酒店房間門外】
陳燃起身時覺得天旋地轉,打開衛生間的水龍頭,掬起一捧又一捧冷水溺住自己。
徐婉果真在門外嗎?
你呢,果真來了嗎?
為什麼呢?
不要靠近我。
舟舟。
會倒黴的。
陳燃關掉水龍頭,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有些不像人。
自己還沒打扮一番,還不是一件精緻的禮物。
沖不像人的自己扯出個笑容,走到玄關處,拉開房門。
是徐婉。
陳燃沖她笑一笑,說:“你來了。”
車子開到一處湖畔别墅前,陳燃看見了遠處夜色中終年處于積雪期的連綿山脈,近處湖泊在别墅明亮的燈光下呈現出平靜祥和。
她走進寬闊的空間中,先進入眼簾的是院落中一棵至少有兩百年的蒼郁古樹,半廓形的門廊将室内與院落的空間分割開。
喻蘭舟正斜斜地倚靠在米色的牆壁上,像在等待。
罕見地戴了眼鏡,鏡片在燈光的反射下折射出稀薄熒光,穿灰色v領的針織衫,脖子上疊戴了兩根項鍊,一根依舊是檀木鍊,另一根是細細的梵克雅寶的孔雀石。
陳燃眨了眨眼,用泛紅呆滞轉動着的眼球确認了眼前人的存在是真實的。
走過去時腳步虛幻漂浮,聲音也輕飄飄的:“您為什麼會來?”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最初陳燃是希望能見她一面,之後是希望能呆在她身邊。
而此刻,她開始自私地期待喻蘭舟是為她而來的。
喻蘭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回複了消息後,也朝她走來,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問:“想吃點什麼嗎?”
陳燃搖搖頭,兩人之間隻有一步的距離時,陳燃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七階魔方遞給她。
喻蘭舟擡頭,目光盯着她,輕柔問:“這是什麼?”
“您看看。”眼裡閃着凄爍的光。
喻蘭舟轉了幾個面,看到魔方的每一面都有顆被拼出來的愛心。
“你拼的?”
“嗯。跟節目上一個老師學的。”
“手指好了嗎?”
陳燃眨眨眼,藏起自己的左手,說:“差不多好了。”
你這樣關心我。
我又會哭的呀。
沒能忍住。
喻蘭舟把哭泣着的她抱進懷裡時,陳燃僵住了動作。
聽見她說:“你再問一遍你進來時問的問題。”
陳燃擡起臉看她,聲音沙沙的,啞啞的,問:“你為什麼會來?”
喻蘭舟抱緊了她,回答:“因為擔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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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在車上收到喻蘭舟的消息:
【讓他消失】
【他們】
很久沒出現過的冷峻而鋒利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