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蘭院。
趙舒和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摔了整套的茶具,可還是不解氣,拿過硯台作勢又要扔出去。
“那硯台,是你磨了半個月才從你父親手裡得回去的,摔之前想清楚了,可别後悔。”
福昌郡主早在趙舒和回來之前就在屋子裡等着了,見她到處拿東西撒氣的樣子,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直等到前者端起硯台,才不緊不慢的開口。
趙舒和僵在原地,一時間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好一會兒才洩勁般擲開,卻是連一分重力都不敢使。
“娘!”
趙舒和跺了兩下腳,不滿道。
“現在知道叫我娘了?”福昌郡主冷嗤一聲,“你今日可真有本事,不去三公主跟前湊熱鬧,和漪瀾閣的人渾說些什麼話!好啊,如今被拿捏得死死的,我怎麼會有你這樣蠢的女兒!”
“……娘?”
趙舒和再氣惱,也聽出了福昌郡主的語氣不對,收了脾氣,又小心靠坐在自家母親身邊,“是她自己不好,仗着李姨娘的肚子裡揣了塊肉,就敢對我說那些話,我、我隻是氣不過……”
福昌郡主斜斜睨了人一眼,朱唇微啟,可說出的話卻半點不留情──
“氣不過?有什麼好氣不過的。你是第一次瞧見府上姨娘有身孕?還是第一次被人喚姊姊?這麼多年,早就該習慣了。”
由始至終,福昌郡主的表情都沒有任何改變,語氣更是十足的平淡。
“我、我……”
趙舒和一張嘴開了又合,到底想不出其他反駁的理由,最終隻能不甘地偏過頭,将貝齒咬得死緊。
“不說了?”
福昌郡主垂目掃了趙舒和一眼,見她面上還帶着未散盡的忿惱,無奈歎了口氣,“舒兒,還記得娘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無須逞一時的嘴上威風,便是她生個兒子出來又如何,你有那麼多的弟弟,可有哪個是真成了的?”
福昌郡主難得耐心地教導着自己這唯一的女兒,“李姨娘若真有那福氣,你也得替她高興,就算妍娘來日嫁人,她也不會在侯府裡失了倚仗。你弟弟已經是世子了,有些東西,就不必再像從前那般在意。”
趙舒和仍不擡頭,隻扯着腰間的絡子,聲音極低地嘟囔着,“那女人還不夠有福嗎?生了趙妍和,從伺候人的丫鬟變成了被人伺候的主子。本來已經被父親不知道忘在了哪個角落,卻偏在這時候懷了孩子,若真是個兒子,早晚要騎在咱們頭上!”
“住口!”
福昌郡主高聲打斷,一雙眸子看向趙舒和,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什麼這女人那女人的,她是你父親的妾室,就是你的庶母,你怎麼如此言語無狀!看來是我平日裡寵你太過,叫你在我面前也敢這樣沒規沒矩了!”
趙舒和還是害怕福昌郡主的,話音剛落便紅了眼眶,可還是強撐道:“我有說錯嗎?那女、李姨娘搶在您前頭生下趙妍和,若不是先太後壓着,咱們早成了上京的笑柄了,更别提父親做下的那些荒唐事!先太後剛薨的那兩年,侯府在外頭是什麼名聲,您難道忘了嗎!”
“我不服輸,我事事要強,我拼了命的在人前做到最好,好不容易才有這滿京稱贊的好名聲……我想做太子妃,想成為人上之人,想被人尊着敬着有什麼錯!憑什麼還要被趙妍和威脅,來為她的婚事鋪路!她是長女又如何,一個庶出,姨娘又隻是株靠攀附他人才能生存的雲霧草,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嫁個好夫婿!”
趙舒和第一次看見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母親在面上流露出一絲驚訝,就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一般。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勾起一抹微笑,可最終還是徒勞。
趙舒和看着自己的母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繼續道:“娘,他們都說,是因為您想和皇室再續前緣,所以才想方設法讓我入熙甯公主的眼,讓我赴賞菊宴争太子妃,又讓我今日去荷風園湊趣三公主。”
福昌郡主沉默不語。
“便是他們說的都對,那又如何?我自己也是想試試的。父親成不了我的依靠,我也等不到弟弟承襲爵位後再嫁人 ……與其和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世家子弟過一輩子,還不如搏一把,也許将來便是一世榮華!”
福昌郡主靜靜地聽着,兩隻眼睛将趙舒和從頭至腳打量了好幾遍,直到前者的眼神開始閃躲,才出聲道——
“我還在想,你究竟是随了誰的性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父親,卻原來是我看走眼了……這才是我戚有儀的女兒!”
趙舒和一聽這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頃刻間蕩然無存。
“娘,我沒您聰明,也比不上您想的長遠……所以,您讓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您讓我與誰交好,我就與誰交好。隻要能離我的夙願更進一步,什麼都無所謂!”趙舒和見已說破,索性将話說得更直白,“娘,您心之所求,亦是我心之所向!”
“你是什麼時候有這個念頭的?”
福昌郡主又問道。
“我也不知道,”趙舒和有些艱難地搖頭,“或許是第一次進宮見到先太後的時候,又或許是父親接連不斷地往府裡帶人的時候……總之,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這樣做了。”
福昌郡主終于露出來今日第一個笑容,“你既有如此志向,有些事情,我便也不必在你面前遮掩了。”
聞言,趙舒和坐直了身子,默默等着福昌郡主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