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同時将目光轉向自己,柳安沅的視線有些飄忽,但旋即昂頭挺直了背脊,更生怕元嘉兩個不信般,又一次強調道:“我真的知道!”
“那咱們就洗耳恭聽了?”
難得見柳安沅如此雀躍,歐陽沁便也順着前者的話繼續往下,見元嘉亦是含笑模樣,便知兩人所想大抵無差,遂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隻等着柳安沅開口。
“這可是我從阿娘那裡聽來的,絕對是真的……”
柳安沅小聲嘟囔着,隻是聲音太過微弱,近如元嘉二人也沒有聽清。隻看着前者歪着腦袋細想了片刻,清了嗓子娓娓道來──
“……德妃是光熹四年進的宮,父親是個七品堂官,可家中往上數三代卻連個讀書人都沒有。那兩年,皇室打壓世家的勢頭正盛,恰逢中宮有孕,皇後便在一衆新人裡拔擢了她。”
這也知道得太細了……
元嘉撥弄羹勺的動作一頓,餘光瞥見歐陽沁亦是停了吃酒,兩人皆心照不宣地沒有打斷。
前者毫無所覺,隻繼續道:“德妃也很快有了身孕,自此扶搖直上。兩個月後,皇後順利誕下一名皇子,原是普天同慶的喜事,可……不過幾日光景,小皇子便夭亡了。”
“皇後這一胎本就懷得艱難,生産時又傷了内裡,連太醫們都說殿下此後難再有孕……偏豁出大半條命才得了的孩子,未及滿月便孱弱而故,當時若非熙甯公主日日守着,皇後殿下隻怕那時便撐不住了。”
元嘉垂下眼睑,放空般盯着面前的一碟小菜。可如今,婁皇後又得了一個五皇子,連薛德妃所出的燕景祁也養在了自己身邊,待之如親子。
“今上實不忍皇後如此悲痛,遂決定将其他妃嫔的孩子抱至清甯宮撫養,也算是個寄托……”
這倒不是光熹帝的突然之想,而是自前朝起便延續至今的舊例──宮裡頭有資格撫養自己孩子的嫔妃,隻能是二品以上的主位。隻因皇後是天下母,才不曾有過直接撫養嫔妃孩子的先例。
“……所以,今上便将太子抱去了清甯宮撫養?”
來不及追問柳安沅是從何處聽來的這些密辛,元嘉隻接着前者的話發出一聲輕問。
不想,柳安沅卻搖頭了。
“……恰恰相反,是當時還為才人的德妃主動在今上面前提的。”柳安沅大抵也不理解,眼中更是滿滿的困惑,“說是入宮以來皇後待她極好,如今宮裡也隻她一個主位下的嫔妃即将生産,說她願為今上解憂,以腹中骨肉報答天恩。”
若說前半截話時,兩人還帶着與柳安沅一樣的困惑,等到了後半截話,她們便徹底了然了──薛德妃真是個十足的聰明人。隻怕是一早看出了光熹帝的打算,知道骨肉分離之事避無可避,遂化被動為主動,既為自己留下了懂事的面目,又可以借此讓帝後心中生出少許的愧疚……實在是一箭雙雕的好謀劃。
隻是,這樣聰明的一個女人,又怎會與她苦心謀算過的這些人疏遠到今日的地步?
元嘉舀着碗裡的湯,又挑了幾塊烏雞肉吃,幾口咽下肚,也一并咽下心中越來越深的困惑。
柳安沅一下子說了許多的話,這會兒也有些口幹舌燥。芳菲連忙倒了杯茶遞到自家娘子手邊,前者接過便一飲而盡,緩了緩又道──
“……總之,三皇子、便是如今的太子,就歸在了清甯宮撫養,而德妃則在生産後被晉為了美人,又得今上與皇後口谕允準,許她時時出入清甯宮探望孩子。”
“如此又過了兩年,德妃再一次有了身孕,而後誕下了一對雙生子,便是如今的三公主與四皇子。因是個龍鳳呈祥的好意頭,今上十分的高興,更直接越過婕妤和九嫔的位分,直接将其晉為了正一品德妃。”
“……可、這與她和太子生疏有什麼關系呢?”元嘉擰着兩彎細眉,面露遲疑之色,“阿沅,我若不曾對薛德妃有過任何猜測,隻聽你今日的話,大抵會覺得她是個再本事不過的女子,得兩子一女傍身不說,還讓自己成了皇後位下品階最高之人……實在是滿局好棋。”
歐陽沁也贊同地點了頭。
柳安沅這會兒也發現了自己話裡的歧義,懊惱般嘟囔了兩聲,又找補般強調:“我這不是還沒說完麼……總得先論前因,才好說其後的事情哪!”
又唯恐被二人追問細節,話音剛落便又開口道:“因封了主位,雙生子得以養在德妃的宮裡,但她卻并沒有因此與皇後遠了關系,反在兩個孩子可以蹒跚行走後,一并帶着來清甯宮請安,也見一見自己的另一個兒子。”
“往來的多了,太子便也與自己的這雙弟妹日漸熟悉,雖還是不及與熙甯公主朝夕相處的情誼,到底待之與旁人不一樣了。可直到某次,太子失了件、失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