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回來了麼?”
元嘉快步走向自家馬車,一見着崔貴便迫不及待地開口。
“回來了回來了,是被一位中官大人送回來的。”
崔貴一面答話,一面将腳凳從馬車後頭搬下來,又架在元嘉的腳邊,“就是、還帶了不少東西過來,說是皇後殿下與太子殿下賞賜的。”
元嘉松了口氣,朝崔貴匆匆一點頭,便挾着遲來許久的怒火掀簾進了車廂。前者則等到徐媽媽和盼春也上了車,所有人都坐穩以後,方揚了馬鞭朝季府而去。
“季元淳!”
元嘉甚少這樣連名帶姓地叫人,但這會兒又氣又惱,便也顧不得許多了。
“阿姊……”
季元淳眼皮耷拉着,扁着嘴一副老實模樣,“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就聽見有人喊我去玩,我見他跟我年紀差不多,就、就沒想那麼多……”
車廂内空間不大,又擠了個季元淳,便更加窄仄了。徐媽媽不着痕迹地朝盼春擡了擡下巴,後者便會意地側過身子,又往元嘉的手上遞了個杯盞,試圖緩和緩和,也替自家小郎君解個圍。
元嘉接過杯盞,卻隻放在自己膝上,長吸了一口氣,忍了又忍,“你知道那人是誰麼?”
季元淳觀察着元嘉的面色,動作極小地搖了搖頭,“他讓我叫他五郎……”
元嘉氣極反笑,啟唇還欲說些什麼,卻被徐媽媽隐晦地扯了扯衣角,無聲說着‘不可’二字。
不可妄議皇室。
元嘉一下子收了聲,貼着杯壁的指尖用力到有些發白。須臾擡起手,緩緩将其湊到嘴邊,垂眼飲下大半。
“那你是怎麼上的馬車?”
元嘉換了個問題。
季元淳一聽便委屈了,半吞半吐地抱怨起來。
原是季母忙着元嘉入宮赴宴的事情,又擔心底下人亂嚼舌根惹出禍事,特意發了話不叫多議論,連帶着幾個小的院子裡也沒有知會。
其他人都好,偏季元淳是個皮猴性子,瞧着下人們進進出出的忙碌模樣,心中實在好奇,偏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抓耳撓腮了幾日,總算在季母與别人的說事聲中聽到了元嘉今日出門的時辰,這才起了主意偷上馬車,想要逮住自家姊姊細問一通。
隻是沒想到,季元淳起的太早,藏進馬車後便困得睡了過去,直到馬車停在宮門外,才悠悠轉醒。
“你身邊的小厮呢?院子裡的侍女呢?”
元嘉皺着眉繼續問道。
“……他們笨的很,我一下子就甩開了。”
季元淳小聲嘟囔着。
元嘉氣惱地伸出指尖,在季元淳因撅嘴而顯得圓鼓鼓的臉頰上狠戳了一下。
“一會兒你自去跟阿娘解釋,我是管不了你了!”
讓她焦急擔心了這麼久,真真是氣人的小混蛋!
季元淳一聽便蔫巴了,挪着身子直往元嘉懷裡擠,不住地撒嬌賣乖。元嘉卻是打定了主意不看人,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左右搖晃,毫不動搖。
馬車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兩刻鐘有餘,才終于緩了速度,在一聲嘶鳴聲中停了下來。
元嘉下了車,轉身朝徐媽媽道:“就請媽媽把淳弟帶回幽篁院了,我一會兒再過去請安。”
徐媽媽落後兩步,牽着季元淳的手笑着應下:“大娘子累了一天,先回去換衣梳洗,用些吃食,稍作休息後再去向夫人請安也不遲。”
“如此也好,辛苦媽媽陪了我一日。”元嘉沒有推拒的意思,事實上她也确實有些疲累,隻是心中尚有些許疑問,亟待徐媽媽解惑,“白日裡的那位姑姑,是……”
“娘子勿急,先回去收拾妥當了,遲些在夫人院裡一道細說,可好?”
徐媽媽溫聲道。
元嘉點了點頭,再不停留地回了居胥閣。
……
念夏早備好了熱水,元嘉一回來,便有條不紊地擁着人去屏風後梳洗。拂冬則将元嘉換下的衣物拿了出去,另取了新衣替元嘉換上。等元嘉收拾妥當後再出來,斂秋也已從小廚房提回食盒,正依次往羅漢床上的小方桌上擺。
“……拂冬,去告訴盼春一聲,讓她好生在自己房裡歇着,之後就不必再來我跟前守着了。”
元嘉坐在羅漢床上,簡單吩咐了兩句,方才舀着碗裡溫度适中的白粥細細咀嚼。
拂冬欸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小跑出去。
元嘉慢慢将碗裡的粥飯食盡,最後挾了幾筷子小菜放進嘴裡,隻覺肚腹微脹,整個人也暖和起來了。另換到側旁的軟榻上坐下,元嘉看着斂秋領着小丫鬟将方桌撤了下去,自己則撐着下颌發呆,不多時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又過了一刻鐘的工夫,拂冬才重新走了進來,臂肘間搭了件厚實的鬥篷,“娘子,鬥篷給您拿出來了……這就可以去夫人那裡了。”
元嘉閉着眼嗯了一聲,再睜開時已恢複了清明,“你随我同去,其他人就各自留在屋子裡收拾罷。”
“是!”
衆人齊聲道。
……
幽篁院作為季宅的主院,坐落于居胥閣東南方,兩個院子相隔不遠,至多一刻鐘的腳程。中間有一道紫藤走廊相通,再繞過一道垂花門便就到幽篁院的正屋了。
“你真是本事了!平日在家裡胡鬧也就罷了,這次還敢跑到你阿姊的馬車上去了!”
剛踏進院外空地,元嘉便聽到一聲斥喝。
季連也在。
“我、我不是故意的……”
緊跟着傳來季元淳沒什麼底氣的辯解聲。
元嘉頓足,看着窗紗上被燭火映照出的數個身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今日歎氣的次數實在是有些多了。
狠狠揉搓了幾下自己的臉,元嘉勉強打起精神,提裙走了進去。
“爹爹,阿娘,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