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葬規矩繁瑣複雜,大大小小事情不少,需要人連續忙碌好幾日。
大殓後也不能立刻出殡,孟家還需停屍七日才能下葬。
大開宴席,賓客絡繹不絕。
這段時間相當忙碌,哪怕孟如玺是個妖,身邊有人幫忙擔着,他也累得夠嗆。
燕扶楹更不用提了。
原本她在孟家的這半年被養得水靈,唇不染而朱,面似春雪,模樣喜人。
可經過這幾日忙碌下來,也幾近全然還回去了。
雖然她的底子不錯,骨相皮相皆是完美,但是美也是是需要維護的。
畢竟是婆婆去世,她需要跟着哭喪,嗓子啞了幾次,臉色看着也比之前憔悴蒼白不少,眼下上了一點胭脂水粉,遮住淺青的黑眼圈。
孟如玺心疼她,偷偷摸摸也常過來幫忙,攬個話,送個人什麼的。
他時不時還能從袖口裡摸出來一小塊點心,塞到燕扶楹的手心裡。
燕扶楹隔着手帕,兩隻手指捏着點心,打量了一番,沒有吃下,由于沒有茶水喝,也不好下口,要是噎到了就難受了。
不過孟如玺似乎是更忙的一個,空閑的時候還能過來在燕扶楹身邊轉兩圈,後來就見不到人影了。
燕扶楹見過兩次他從天不亮就開始起床,忙忙碌碌,腳不帶停,好似孩童玩的木陀螺,一直轉到黑夜,沾床就睡。
起初,她還深夜長明着燈,等孟如玺回來休息,手腕支着頭,另一隻手則拿着毛筆,從硯台裡蘸着些許墨,在賬本上面仔細地标注着。
沒多久,她的頭便往下沉着,沉一下,起來一下,像是水裡沉浮的魚鳔。
孟如玺回來時便看見她睡得不安生,夜深風寒,也沒上床休息,感動得稀裡嘩啦,差點鼻頭一酸。
他蹑手蹑腳地走過去,望着燕扶楹在臂彎間露出來的小半張側臉,臉上還帶着紅暈,輕聲喚道:“燕扶楹?扶楹?”
“……”燕扶楹似醒非醒。
他把人輕輕叫醒,牽引着還半留心神在睡夢中的燕扶楹,讓她回自己的床,不放心地掖了下被角。
孟如玺接着又輕手輕腳地出了她房間的珠簾,臉頰一鼓,含着一口氣,吹滅了長明燈。
屋内猛然一暗,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個大概,他趁着窗邊微亮的月光,回到自己的床邊,好歹沒有磕碰到什麼東西。
次日,燕扶楹醒來,掀開被子,目光觸及地上時,動作倏然一頓。
她發現了床前整齊擺放的一對繡花布鞋,鞋跟緊緊挨着,而且對着她的位置,隻要一伸腳就能穿上。
再回神擡頭,往屋内另一個方向探去,珠簾靜靜地垂落着,也沒聽見什麼動靜,她心下也明白那人已經走了。
畢竟最近事宜确實繁重了些,不止孟如玺在忙碌,燕扶楹也在頂着壓力和疲憊幫忙查賬本。
其實不僅是要舉辦葬禮,還有整個家族的家業帶來的壓力。
老夫人的離去,讓家業從她手上傳下來時沒有緩沖期,直沖沖地落了下來,砸到孟如玺的手上,需要人快速上手管理。
而且老夫人本身也代表了家族的權威,她的去世帶來了權利更疊。
許多合作商人正打算借着這件事,觀望新一代繼承人的能力,好去斟酌下一次的合作事宜。
正因如此,孟如玺才要将這些複雜的東西整理清楚,好将一個完整的孟家托付給孟淮,讓他接下來接手。
畢竟自己替代了别人,總不能把人家禍害得亂七八糟,自己也良心過意不去。
雖然它們妖沒有心哈。
但是話是這麼個道理。
出殡前一夜需要親人來守夜,自然又輪到了孟如玺這個最親的直系兒孫。
孟如玺被世事磋磨得沒了力氣,沒時間打理自己,下巴冒出來一截青茬,看起來成熟不少,知道了這件事後,也就是背着手,淡淡點了頭。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情緒淡然的穩重男人。
一旁的燕扶楹不用看,知道表象下的真相是他已經無力哭訴了,隻能任憑命運的玩弄。
她見孟如玺着實生無可戀的模樣,連眼神都黯淡下來,同情又憐憫地上前主動說:“晚上用不用我給你替一下?你明天還要參加出殡呢。”
“還是不了,”孟如玺忍痛擺擺手,沒同意她的想法,怕語氣太生硬,又補了一句,“你這幾日身體不舒服,還要休息。”
燕扶楹退了一步:“我可以替你半天的。”
孟如玺卻強硬地堅守着自己的底線,活像是得了什麼寶貝,寸步不讓,卻還是放緩了聲音,“一刻也不行,你想都别想,身體不舒服就該休息躺着,萬一寒氣入體就麻煩了。”
“你想肚子疼嗎?”
燕扶楹搖頭,“不想。”
孟如玺一看勸服她取消這個想法有戲,直接兩手一攤,反問道:“那不就行了?”
燕扶楹沉吟片刻,思索着怎麼回答這句話,猶豫着從嘴裡蹦出來兩個字:“可是……”
孟如玺對于她莫名其妙的執着也頭疼,兩隻手輕捏住燕扶楹的肩頭,手一發力往後轉,燕扶楹便順着力道轉過身,背對着他。
他推着燕扶楹,絮絮叨叨地說:“沒那麼多可是,休息休息,明天你還要坐車,你暈車就要趁早歇歇。”
燕扶楹見他沒有商量的餘地,不得不遺憾放棄了自己的想法,輕歎了聲氣,整個人被他推得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打算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孟如玺如釋重負地松了心。